「魂魄與肉體分離是很高級的仙術，我不會。」池晏塵老老實實地說道，「但幾位一代師兄，和師伯是一定會的。」他猶豫了一下，續道：「但是我們不能找師伯。因為師伯他並不是很贊同卓兄入門，你不要多心，這也是我聽來的。」

卓無衣點點頭：「沒事，我們可以去找穆小樓。」

在找穆小樓的路上，卓無衣給幾人簡要講了講他和穆小樓的相識過程，無論是池晏塵還是秋凌都聽得呆住了，只有白素婕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問道：「師尊居然還養鳥？還取了個這麼奇葩的名字？」

「我其實很好奇大師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卓無衣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能讓紫微星君接受這樣接地氣的名字，必然不是凡人。」

白素婕看了一眼池晏塵又看了一眼秋凌，猶豫道：「但是不知為什麼，紫微山上似乎很少有人談論大師兄。包括幾位一代弟子，也閉口不言。關於這個人，甚至沒有什麼流言蜚語……」

卓無衣一怔：穆小樓曾經告訴過他，大師兄是為了救師尊而死。那麼為什麼在他死後紫微上下卻對此諱莫如深？難道救了紫微星君這件事裡面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幕？那為什麼，雲琛還小心翼翼地養著那隻鳥？

「你剛剛說……那隻鳥是大師兄送給師尊的。」一直沉默不語的秋凌突然怯怯開口道，「但是……怎麼會有鳥有那麼長的壽命？要知道，大師兄過世有……好幾百年了。」

幾人聞言均是一怔——這麼說，那隻名叫饅頭的鳥就算不是仙鳥，也必然和仙界有什麼聯繫，否則怎麼可能會有如此長的壽命？

卓無衣困擾地撓撓頭。他總覺著，什麼事只要和雲琛扯上關係，就突然變得複雜了起來。先是他對他莫名其妙的態度，再是諱莫如深的大師兄之死，現在連一隻鳥也有了秘密，若是他真入了紫微——哈，那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卓·樂天派·無衣索性揮了揮手，把這些問題統統拋在腦後。那些複雜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和他根本沒什麼關係，他這不是庸人自擾嗎？

他沒有想到的是，現在他拋開的問題，不僅僅和他有關係，甚至和他有莫大的關係。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穆小樓這人會在什麼地方，這還真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在幾位已經成仙的一代弟子之中，穆小樓是個異類，他有個人盡皆知的癖好：觀察人類。

因此，他的位置常常不在他應該住著的少陽峰上，他會在哪個人界的客棧里歇腳也不一定……聽說，他還去過青樓。

他們幾人均未登仙，摸索到少陽峰上也只能在結界外等著通傳。片刻之後，一個身穿靛色衣衫、相貌俊逸的男子走出結界，打量著他們幾人微笑。在目光落到卓無衣身上時，不禁微微一怔。

卓無衣也打量著他：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此人有一種熟悉之感，但他卻無比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

「穆師兄不在此處。」這人說道，「你們有什麼事可以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完，他的目光落在卓無衣身上，神情微微一動，又多了幾分複雜：「應該是你有什麼事吧。」

卓無衣看著他的眼睛剎那間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他們過去認識，這男人才會顯出這樣喟嘆的神色來。

「你是誰？」卓無衣搜索了記憶片刻卻沒有半點他的影子，於是下意識地問道，「我們……我們以前見過？」

那男人一愣，旋即笑了笑，彷彿卓無衣那一瞬間的感覺只是錯覺：「我姓林，名安陽，我是紫微門下二代弟子，我們從前並未見過。」

卓無衣放棄了繼續回憶，把事情對他說了一遍：「我只是想找一個人能幫助我魂魄與肉體分離。」

林安陽微微一笑：「此事我就能做到。不過，你為什麼要進行魂魄分離之術？要知道此術痛苦非常，非常人所能承受。」

卓無衣把事情與他說了一遍，林安陽看著他，神情中浮現出幾絲複雜。

「……既然你如此堅持。」林安陽最終說道，「……我可以幫你一把。就在這結界里便好。」

說罷林安陽伸手在空中一劃，空氣波動了一下。他側過身示意幾人進來，卓無衣在看到他側臉的時候猛地頓住了腳步。

——他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林安陽如此熟悉，因為他和他的側臉，幾乎一模一樣。

雖說正面的相貌尚且只有幾處相似，而當他們側過臉的時候，彷彿時光在剎那間穿越了幾年的距離，林安陽看起來就應該是卓無衣成年的輪廓。白素婕和池晏塵幾人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紛紛訝然停下腳步。

「你怎麼會和卓兄這麼像？」池晏塵停在結界外忍不住問道，「你們……」

「幾乎就是成熟與不成熟的區別？」林安陽看向他們，於是幾人發現他的眉眼居然和卓無衣也有幾分相似。林安陽微微一笑：「我也很驚訝，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這就是你幫我的理由？」卓無衣微微皺眉，語氣中帶了幾分不確定——他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幫你？」林安陽像是想起了什麼，鳳目微微一挑，目光變得悠遠起來，失笑道：「……算是吧。」

「……好吧。」卓無衣抿了抿唇，點點頭，「謝謝你。」

「不必客氣。」

一邁進結界內，幾人又一次驚呆了。

漫山遍野均是桃花，落紅成陣，紛繁如雨。

結界內看到的風景和外面看到的完全不同。怒放的桃花便如同一匹匹雲錦，鋪陳在淺綠色的草地之上，美麗中又帶著波瀾的壯闊。

「這些桃花都是穆師兄的手筆。」林安陽看到他們幾人驚呆的模樣笑道，「穆師兄種了一百年。」

他示意幾人席地而坐，又拿出一枚狀似廣鎖的玉。卓無衣的目光從沁人心脾的美景中被吸引到了這枚玉鎖上：上面雕刻著複雜的雲紋，還刻了五個小字——春臨小橋玉人離。

這是……

「這是玉斂。」林安陽見他們都盯著看，於是說道，「紫微登仙弟子才有的法寶和信物。」

「你的玉斂……」池晏塵遲疑道，「……樣子很別緻。林師兄，我聽說紫微弟子的法寶和信物均是由自身靈力化成，可以說是魂魄的一種具體體現。根據每人的性格不同，玉的模樣也各不相同……」

「不錯。」林安陽頷首，「我的玉，就是一把鎖。」

他的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但幾人還是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一把鎖，很可能就是一個打不開的心結。這已經不是他們能夠碰觸的範疇了。

「我需要你有心理準備。」林安陽將手籠在玉斂之上，平靜地看向卓無衣，「這種痛苦——」

「我準備好了。」

卓無衣回望著他，毫不動搖。

林安陽垂目看了看玉斂，忽然一道光從手中直射出來，打在玉斂之上。玉斂發出淡淡的光芒，片刻之後突然聚攏，直接竄進了卓無衣體內。

身體一輕，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卓無衣茫然地看看四周，發現「自己」直直地倒了下去，他此刻正漂浮在半空中，呈半透明的乳白色。

他伸出手晃了晃，感覺和為人的時候沒什麼兩樣。除了世界剎那間失去了色彩，褪成黑白，周身有些涼意，再無其他。

「咦！？」白素婕盯著他吃驚地張大嘴，「無衣，你沒覺得疼？」

卓無衣搖搖頭：「沒有。」

他又飄回原地想扶起自己的肉身，卻穿了過去。他不禁愣了一下：看著自己從自己身體里穿過真是太奇怪了。

白素婕等人不禁望向林安陽，卻發現他也挑高了一邊的眉毛，似乎也有些驚訝。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魂魄分離的時候會有人感覺不到疼痛。」林安陽慢吞吞地說道，「除了死人以外。」

卓無衣不禁縮了縮脖子，正要說什麼，卻突然間被半空中一陣強烈的閃光打斷了。一道白光從空中直劈下來，攜著雷霆萬鈞之勢，眨眼間就到了林安陽身前！

林安陽應變奇速，玉斂上的光芒陡然暴漲，形成一個半弧形將他罩在裡面。叮地一聲輕響，那道電光已然撞上他的結界，咔地一聲結界表面出現了細碎的裂紋，隨後暴散開來！

林安陽的眼中含著一絲驚駭，看著靜止在自己脖頸前幾寸的長劍。劍柄握在一名白衣男子的手裡，他眉目冷冽，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你……」林安陽開口了。

「林師弟，你在做什麼？！」那男子冷然開口，目光落在卓無衣身上，「你對他施了魂魄分離之術？」

「不錯。」林安陽眼中的驚駭轉瞬即逝，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他想透過考校，因此來尋我幫忙。蘇師兄，你想殺了我？」

林安陽雖然是紫微二代弟子，但畢竟也位列仙班。適才那一瞬間的殺氣不是假的——如果不是他擋了一下，恐怕此刻已經身首異處。

「他是蘇別離。」池晏塵低聲說與秋凌和白素婕，以及還處在魂魄狀態的卓無衣，「紫微一代弟子中排行第三，據說在紫微修為最高的，除了師尊和師伯就是他了……」

蘇別離對他的低聲言語充耳不聞，只是面色愈發冷冽起來。他冷哼一聲還劍入鞘，盯著林安陽道：「你一定想問我為何會來找你。」說著他冷冷一笑，「你險些害死了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