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

「沒事，順路。」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戴樹生腹誹道。

陳耀提著自己的外賣走了兩步又回頭，問出聲時不太耐煩的語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喂，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倒是沒什麼感覺，坐在小電驢上使勁仰頭，「咦，名字嗎？戴樹生， 我叫戴樹生，戴帽子的戴，黃葛樹的樹，生活的生。「

陳耀沉默一會兒，微皺眉頭，垂眼問他：「所以你是黃葛樹生出來的麼？」

「啥？」戴樹生一臉懵然，「不是啊，我是我媽生出來的呀。」

得，這麼蠢。陳耀輕嘆口氣。

戴樹生不明所以，眼睛在帽檐 陰影下閃爍碎光，「所以，現在是交換名字嗎？」提出來才覺得自己的愚蠢，加上這會也反應過來剛剛陳耀是在和他開玩笑， 頓覺羞恥。

果然陳耀轉身之際偏頭瞥了他一眼，「我叫什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跟著把西裝外套反手一扔搭到右肩上，黑色皮鞋的陰影晃晃悠悠地漸漸融入沒有光的門洞里。

戴樹生還呆在小電驢上，回想對方說最後一句話時的眼神和語氣，那一種漫不經心彷彿春初黃葛樹嫩葉無端紛揚落地。

他想大約是自己提到了黃葛樹，才會有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比喻吧。

冷空氣突然來襲，嶺南又一次發起入冬攻勢。

陰天重霧，行人裹上厚衣服，腳步也比先前快了許多。

天氣冷，外出的慾望都低了，所以外賣訂單格外多，苦了戴樹生這些外賣小哥頂著寒風冷意在外邊奔波。騎電動車時冷風直往身上刮，即使穿戴嚴實，風還是從各個角落縫隙鑽進來，那滋味真是夠人受的。

給J大女生宿舍樓送外賣時，他認出了余莞，兩次載陳耀時都有露面的那個短髮姑娘。

大概是沒課，她頂著亂糟糟的頭髮，穿著絨睡褲就下來了，手裡還拿了個袋子，見著他——不，確切點說應該是他送來的外賣，笑彎了眼。

「欸，小哥你今天還要送師兄的外賣麼？」

「?」

「陳耀，那個臭不要臉讓你載他的傻逼。」

有這麼對別人形容的嗎？看來他們倆關係很好，會是……

戴樹生及時掐斷心中的八卦苗頭，「等下就去。」從路線來說，陳耀的租房在J大之後。

「那成，你把這個給他。」余莞把袋子給他。

「噢噢。」

「感謝。」

一句「不用」還沒疊聲說完，余莞已經沒影兒了。撓撓頭，他騎上車繼續去別的宿舍樓送外賣。

門打開的 一瞬間，帶起一小股冷風呼地旋繞竄過，戴樹生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先遞過去外賣，才把余菀的袋子舉起來，「這個是那位叫余菀的女孩托我給你的。」

陳耀並不驚訝，剛剛余菀在微信上和他說了。

他接過沒看袋子里裝的什麼，引頸緊盯的戴樹生有些失望，他對袋子產生了一點好奇心，但路上秉持著原則沒有偷看。

陳耀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倚在門框上說：「你要不要猜一下她給了我什麼？」

誒？

他總是出其不意，讓戴樹生反應不及，於是總表現得傻呆的樣子。

這副樣子瞧在陳耀眼裡有幾分好玩，像余菀那傢伙路上遇見阿貓阿狗就忍不住上前撩一下，他現在對戴樹生的心態差不多就是如此。

沉默間寒風從樓梯轉角的窗戶吹進來，霎時讓人冷靜——又冷又鎮靜。

戴樹生猛然回神，眼神從對方雙眼下移至唇部，不太確定地吐出三個字：「飲料吧。」因為他拿著時感覺到了液體的晃動。

「差不多吧，」用食指刮刮眉頭，陳耀站直了說，「你先別走，等一下。」

「哦。」

戴樹生站在門口，能看見一半客廳樣貌，幹凈整潔，比他和阿輝住的地方大上不少，也好看許多。這讓他想到了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買房子，可以自己設計任意使用。進城半年，攢下的工資還不夠買客廳天花板的吊燈呢。

他曾在網上見過一種樹枝吊燈的圖片，燈身是圓柱狀的，外罩上的樹枝紋樣在淡金色的光里異常動人。那很像黃葛樹在冬春交際時葉子落光後的枯枝，粗細不一、縱橫交錯。他把圖片存在手機相冊里，後來不小心刪除了，再也沒能找回來。

不過一分鐘的事情，陳耀出來就見男生乖乖站在門外正發獃，低著頭顯得臉更小了，下巴尖還冒著胡茬，像犯了錯站在老師面前的高中生。

「戴樹生？「

被點到名的慌張反應也像極了忐忑的高中生。

他隱去唇邊的笑意，「獎品。」

戴樹生抓著他給的一次性口罩，不解其意。

「擋風。」陳耀握住門把，催促他道：「走了。」

門關上了，戴樹生隔著門板沖裡面的人張嘴嗷了一下，那是學了路邊流浪貓常對付他的招數。他實在搞不懂陳耀，有時候人挺好的，但有時逗弄他回想過來又挺氣人的。讓他感到捉摸不定的應該是他的態度吧，沒太多表情的一張臉，漫不經心的言行，老給他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嗯，果然是書讀太少了。他想，然後用了一句網路語檢討道——

人丑就該多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