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暖霞隨著時間的悄然而逝慢慢攀爬上了天際。映著外頭的張燈結綵燈紅酒綠，照的一片熱鬧非凡。

街上涌動的人頭更多了，時不時還有女兒家嬌氣的低嗔和公子爺調笑的聲音。

夜晚，無論在何種時代，都是屬於大人的專屬空間。

裕涼他們所在的酒樓正對面是一風月場所。裡頭嬌滴滴的女子早在他們二人入座後便瞧上了。

她們從沒見過這般俊俏的人物，一溫一冷，恰似此刻天上懸著的明月和欲落未落的夕陽。那抹光芒，是她們無論如何都想去觸及的。哪怕如飛蛾撲火，她們也在所不惜。

難得來世一遭，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才是最好的。

「對面的爺，二人喝酒吃茶多無趣啊，何不來我們這，我們陪你們啊！」

「是啊，吟詩作對，彈琴聽曲兒我們可樣樣精通呢！」

「爺~來唄~」

對著一群花枝招展，波濤洶湧的青樓女子，千面眉目緊皺，略顯煩躁。他向來討厭這般呱噪不知分寸的人，更別提此刻那些人還在拚命的賣弄風姿，實在是煩的緊！

他斟了杯酒，合上眼就一飲而盡。

與千面不同，裕涼則有些不知所措，通紅著一雙耳慢慢嚼著口中的桂花糕。清甜軟膩的口感此刻卻什麼都嘗不出。唯有女子的鶯鶯燕燕迴響在耳畔，讓裕涼尷尬的很。

他過往行醫，向來都是待在他那個幾方寸的小醫館裡。從來都是人去找他，很少有他親自出門的時候。這些個青樓，他也只是聽來醫館就醫的人談起過。

雖然有時也有人打趣他：「裕大夫，像您這年紀，不去見見世面實在是可惜！」

「哪能啊，裕大夫這種容資，哪會去那種地方？」

裕涼每每聽後，也不多做評測，只是一笑而過。

畢竟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實在是遠的很，沒必要深作探討。

可誰知，過往認為遠在天邊，不可能出現的人此刻就在他的對面，隨著她們手中的摺扇舞成的浪花，嬌聲嬌氣地呼喚著他。

饒是臉皮厚的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也會有些或大或小的反應，那就更別提從未沾染女色，臉皮薄成一片細紗的裕涼了。

終於，裕涼忍不下了。

他放下手中的欲吃未吃的桂花糕，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看著不是那麼丟臉。裕涼轉頭看向那群女子，欲阻止她們的話在見到她們穿著的一瞬間就收了回去。

那層通透的紗裙籠得女子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有種虛無縹緲，卻引人遐想的誘惑感。

裕涼猛的回了頭，只覺腦袋有些漲得疼，攥緊了手中的桂花糕。糕屑一片片掉落，但他也沒了這個神去理會了。

千面聽著動靜，微抬起半邊眼皮瞄著裕涼一系列的反應。

裕涼的一個動作，一個神態，一個眼神。就連睫毛細微到不可查的顫動，千面也數了個一清二楚。

原想著封了對面那群呱噪之人的口......但現在想來，又不是很想這麼幹了......

「喲！這位俊俏的爺害羞了！」

「別害羞呀，看看我們嘛~」

笑聲伴著調戲的意味回蕩在耳邊，裕涼越發坐不住。

無奈，他瞧了眼千面，眼中波光流動，似是一汪清泉，幹凈澄澈，流進千面的心房。裕涼輕聲催促道：「我們走吧......」

千面沒回應，反倒直接提起那壺寒潭香，對著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不餘一滴。

「別喝這麼快，傷身！」裕涼作為醫者的本能，讓他一瞬忘了自己在羞些什麼，就要去阻止千面這種在裕涼看來「自殘」的行為。

酒水沾太多，總歸是傷身的。

但裕涼有一個小小的私心。

這是他遇上千面後，不知不覺養成的。

他本應視眾人為同仁。但如今，他做不到了。

天下人可以生病受傷，而他會努力醫治促使他們康復。

但有個人，他絕不可以生病受傷......

因為，裕涼會疼。

可誰知等裕涼奪過那壺寒潭香看了眼，裡頭早已見了底。

「......」裕涼舉著那壺酒在千面眼前晃了晃。雖然抿著唇，一言不發，但千面就是知道，裕涼生氣了。

在他和裕涼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裕涼一共生過兩次氣。

一次，是因為提及國師最近在研製不死藥所需的藥引時，裕涼怒了。

第二次，就是現在，他不珍惜自己的身體，隨意揮霍時，裕涼怒了。

「無礙。」千面垂眸看著裕涼不滿的臉，那對好看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不過即便這樣，裕涼還是很好看。是別樣的好看。有點可愛。

「走吧。」千面不等裕涼還要批評些什麼，已大步一跨往樓下而去。

裕涼看著他走，就要張張口稍稍數落兩句，就聽身後又傳來女子的呼喊：「爺，怎麼走啦？是要來我們這了嗎？」

「各位姑娘，請自重！」裕涼回身對著青樓女子鄭重地道。那語氣，那神態，一時之間竟讓那些女子恍若見著了自家的親人，調笑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等到裕涼到樓下後，千面早已倚著門框而立，在靜靜地等著他。手中還提著一袋黃皮紙所包的東西。

「裕大夫，您要走啦？」小二見著裕涼，趕忙停下手裡的活迎了上來。他看著裕涼的雙眼，頗有點落寞。

這多年才見上一次，一次還短短一刻鐘。任誰都會有些難離。

「嗯。」裕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看著小二失落的臉，想了會兒，道，「你照顧好自己。」

小二一愣，半晌吸了吸鼻子，笑道：「裕大夫，您也是！」

「好了？」千面看著裕涼站在跟頭，問道。

「嗯。」

千面點了下頭，把手裡的黃皮包裹遞給裕涼。

黃皮包裹包的格外嚴實，拎著還有些沉甸甸的。

裕涼搖了搖它，但光憑聲音還真聽不出來是什麼。

「這是？」

「桂花糕。」停頓了片刻，千面補了句，「你喜歡，給你的。」

裕涼眨了眨眼，嘴角逐漸上揚一個好看的弧度。他看著手中的黃皮紙包，眼中恍若劃過璀璨星河。

「謝謝，我真的很喜歡。」

非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