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孫紅梅的家，非常偏僻。

很破舊的老房，裡面只住著一個聾啞老婆婆，據說是孫紅梅婆家的老母，姓陳。

裴瑟和高子鳴在那裡住了一個多月，高子鳴因為通緝令不能露面。裴瑟自稱是陳婆的遠房侄孫，忙裡忙外置辦吃食和用住。高子鳴整天蝸居在家，看著裴瑟進進出出，內心非常愧疚，便越發遷就他。

高子鳴是個悶聲大漢，就算是遷就也非常有限，無非就是在家做些細緻的活計，幫忙縫縫補補和炒菜做飯，讓裴瑟產生一種高子鳴是他媳婦兒的錯覺。

裴瑟有心要問來龍去脈，但一看到高子鳴小媳婦似的在灶頭煮飯，就沒來由住嘴，覺得這樣也挺好。

陳婆年紀大了，家裡突然出現兩個侄孫，性情開朗起來。院里的大黃狗也跟著活潑一些，整天圍著陳婆團團轉。

裴瑟懵懵懂懂知道陳婆和自己的關係，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開不了口叫奶奶，只是含含糊糊地叫著姨婆。陳婆也不介意，每當聽到裴瑟叫她姨婆，就咧開嘴笑，露出稀稀拉拉的牙齒。

這年冬天不知道為什麼來得非常遲，並且一來就氣勢洶洶。席縣是十幾年沒下過雪，這年冬天的一個晚上突然就開始刮寒風。

裴瑟窩在高子鳴的懷裡睡覺，突然聽到院子里大阿黃在叫，以為是進了賊。他和高子鳴翻身起來，高子鳴拿著槍，他拿著鋤頭，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白雪無聲地飄進來，落到裴瑟的眼睛裡。

裴瑟一個激靈，鋤頭就掉到地上。

「小鬼，你沒事吧？」高子鳴放下槍，拉過他看他的眼睛。

裴瑟的眼睛含著雪水，就像是在森林裡走失的小鹿。高子鳴把他抱在懷裡，吻他的眼睛。

大阿黃還在院子里叫，估計是沒見過下雪，覺得稀奇，激動地蹦來蹦去。

「我第一次見到雪。」裴瑟說，他走到院子里，想用手接住雪花，但雪花一碰到他的手，就化了。

高子鳴用被子把裴瑟包起來，抱在懷裡，什麼也沒說。

「你見過雪嗎？」裴瑟轉頭問他。

「小時候在外婆家時，每年都有雪。」高子鳴吻著他的額頭。

「那你喜歡雪嗎？」裴瑟繼續問。

「不喜歡。它會化，它會消失。它來了就走，留不下任何痕跡。」

裴瑟看著落在自己手上的雪水，確實留不下任何痕跡，而只會讓他冷。

但沒有關係，高子鳴會抱住他，緊緊地抱住他，一點不放開。所有寒冷都會被驅散，所有痛苦都會像雪花般融化。他沒帶上藍胖子暖寶寶，帶上了他最溫暖的高子鳴。

他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裴瑟迷迷糊糊就睡著。高子鳴把他抱回床上，輕輕摸著他的頭。無論窗外是多大的風雪，兩顆心已經足夠相互取暖。

清晨的時候是雞鳴驚醒了裴瑟，高子鳴已不在身邊。

他裹著被子打開房門，看到院子里白花花一片，積起了厚厚一層雪。他想起高子鳴昨夜說的話「它會化，它會消失。它來了就走，留不下任何痕跡」，突然感到害怕，便慌裡慌張四處尋找高子鳴，甚至驚醒了在豬圈裡睡覺的大阿黃。

高子鳴不見了。

雪花還在，他卻沒留下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