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火車上，斜靠著車窗，看著對面一桌人打牌。

他們打的是民間最常見的鬥地主，熱火朝天，有不少人都在圍觀。他們卻不賭錢，就賭桌上的瓜子。

其中有一個青年的桌前已經是滿滿一盤的瓜子，另外兩人面紅耳赤總是敗下陣來。那個青年一邊吃瓜子一邊抓牌，時不時摸摸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嘴角總是帶笑。青年長得白凈，有一雙很好看的手。我在想，那雙纖細的手應該是藝術家的手，或者彈鋼琴，或者繪畫，或者寫作。可就算是賭博，感覺那雙手也很能撥動人心。

這一局下來，青年又贏了，周圍的人唏噓不已。那輸掉的兩人一個勁兒說：「不玩了，不玩了。」

「來嘛，來嘛。」青年聲音細細的，很斯文。

那兩人輸得慘，沒了興緻。旁邊的人看青年賭技高超，也連連擺手。

青年轉向我們這一桌，問：「你們要來嗎？」

「賭什麼？」我突然說。

青年這時才發現坐在角落裡的我，對上我眼睛的瞬間他就愣住了。他原本還有些紅潤的臉色變得蒼白，目光很快就迴避。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神不妥。當警察這許多年，怎麼也改不了看人毒辣的毛病。想必青年是被我嚇到，誤會我是什麼惡人。

「會接龍吧？」我旁邊的的一個中年男子有了興緻，「不玩鬥地主，贏不了你。」說著他就坐了過去。青年小心翼翼看我一眼，我只好擺手：「我不玩，你們玩吧。」

於是他們就玩起了接龍。

我不再拿警察審視的目光看他們，轉頭看向窗外，回老家的路還有一半。

我家在一個海濱小城，海風清朗，落日怡人。

從警已經有八年，我幾乎沒有回過家，除了三年前老母過世時我好不容易抽出一天在葬禮上告別了養育我多年的她，其餘的日子幾乎都是在警隊度過。這次父親病重垂危，手裡的案子雖然急，但局裡還是特許我請假一周回來照顧老父。

「你怎麼又贏啦？」中年男子氣憤地扔下手中的牌，「你是不是出老千啊？」

「這又不賭錢，我出什麼老千啊。」青年輕輕笑著，溫潤斯文，是個知識分子的樣子，看不出這麼會打牌。

我又不經意地望過去。青年白凈俊俏，眼鏡後面是一雙狹長的眼睛，雖然漂亮倒並不招搖。一身簡單的襯衣牛仔褲，大概剛剛二十齣頭的樣子，還像個學生。他身上有一種我很熟悉的氣質，在他捏著牌細細摩挲的指尖里，在他含著笑輕輕說的話語間。我站起來走到青年身後，看著他們又開始了一局。

青年看我走過來，目光顫抖了一下，很快又集中在牌上。

我發現青年有一個習慣，右手拿牌，大拇指從左往右滑，不整理，花色大小都任它亂著。左手放在桌上，食指有意無意地敲打著桌面。

我心中一驚，不由地想起了八年前，一起關於羅文街地下賭場火災的大案子。

案子中，那個叫裴瑟的十六歲少年，也是像這樣拿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