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說: 特色虛度 作者:沿一 字數:2435 更新時間:2019-09-22 01:52:07
翌日,清晨。
濃霧繞著白南城打轉。
葉紳站在窗前,眯著眼,也看不清窗外的疏月湖。
他將手在眼前晃了晃,轉身下樓了。
小二哼著小曲兒,正擦拭酒罈。
葉紳走過去,從小二手中拿過酒罈,又拿過碗,這酒隨著他的傾倒,濃香四溢。
小二深吸了一口氣,頗陶醉道:「唉,不怪嘯雲酒庄開價這樣高啊。」
葉紳睨了小二一眼,仰頭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他腹中空空,從昨日至今晨滴水未進。酒水過喉,穿腸過肚,一陣灼燒。
他將碗扔在桌上,倚著木桌猛地咳嗽起來。
小二忙上前拍拍他的後背。
「這酒太苦。」他斷斷續續道。
「您這,悶酒也不是您這樣喝的不是?」小二埋怨。
葉紳顧著咳嗽,沒再回嘴。
往生閣樓前早早就停著四駕華蓋馬車。
他們已等了一兩個時辰,但他們都極為耐心。
偶爾有馬蹄的響動,除此之外,只剩下遠處橘頌河泛起的微波,隨著水流,嘩嘩響動。
終於有一人不耐煩了,那人用一根胖胖的手指掀起車簾。風靜悄悄地透進來,吹動他的鬍鬚,他眯著眼瞧,往生閣的大門還是閉著。門外站著兩個著黑色勁裝的青年人。
他深吸了一口車簾外冰冷的空氣,掀開車簾,笑眯眯地朝那兩青年人問話:「二位兄弟,咱們都耗了一兩個時辰了,請柬上寫的時辰也早就過了,嘿嘿,不如你去問問你家主子,咱還等多久啊?」
聽見有人這樣問,其餘三駕馬車的簾也微微動起來。
那青年人並未回話。
辛石臻在往生閣內垂頭望著窗外的四駕馬車。
人總為慾望起伏。
財欲,情慾,彷彿生命從生而終的主流。無欲而活,像是一句笑談。
辛石臻皺起眉。
他身後傳來冬榮的腳步。
「爺,葉儒還未到。」冬榮道。
辛石臻頷首,道:「罷了,請他們進來。」
「那……」
「閉門。」辛石臻的眼往窗外遠眺,從這裡,只能看見白南城外的青山纏綿,將疏月湖包裹其中。
他回身,走到桌前,輕撫桌上的寶石。
葉紳搖晃著步子,他的腳邊浮起清晨的煙塵。
有車夫不留神撞了他的肩,丟下一句抱歉,拿著馬鞭,匆匆離去。
客棧酒樓前的華蓋馬車,錯金車飾帶著薄雕的雲氣紋,在晨光中熠熠。
少年郎的銀鞍白馬,意氣風發,從他身旁呼嘯而過。
白南城的商會結束了。
這座遷徙之城又將踏出匆忙的腳步。
葉紳轉過身,眯眼往城外瞧,高聳的城牆只有斑駁。
他深吸了一口氣。
往生閣空落落的。絲毫不見往日熱鬧。
有四位貴客依次踏入。木梯踩在他們腳下,吱呀作響。他們面面相覷,偶爾竊竊私語,互道問候,為重憶舊事不快。
其中有位胖子最為聒噪。才走了幾步,便氣喘吁吁,他抬起手掌不時輕撫汗流如水的額角,嘴卻不停歇,不停與其他三人逗趣。
「四位這邊請。」冬榮在前頭引路,他在前頭站定,推開房門。
門剛啟,那胖子便迫不及待越過冬榮,朝木椅奔去。
四人分兩邊坐定。
桌上擺著的石頭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四人中有一位幹瘦老頭伸出手,巍顫顫的撫摸著石頭粗糙的表面,那胖子正對著寶石切面,他豆大的眼圓睜,站起身,湊到桌前。
「真,真是那塊。」幹瘦老頭壓著嗓子,低聲對身旁三人道。
他目光如炬。
有人憶起當日在辛府所見,狠狠點頭。
「自然就是那塊。」辛石臻推門而入,「這是我和冬榮,費儘力氣,才在府上花園中挖出來的。」
那四人聞聲一驚。
「看來各位叔伯,不記得石臻了。七年未見。也是該的,這七年,你們也,蒼老許多。」辛石臻走到桌前,在朝門的位置,自顧自坐下。
辛石臻的出現,讓他們在鼻翼中聞到血的腥氣。
「石臻,呵,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胖子先第一個開了口,他忘了擦額角的汗液,滴落在他嘴邊。
「高叔。」辛石臻含笑,「要見您一面,不容易。」
那幹瘦老頭一臉恐懼,用寬大的衣袖擋住臉。他的雙腿在桌下顫抖不止。
「二伯,您這是做什麼。不想見我?」辛石臻瞧著那老頭的動作,好笑道。
「報應,這是,報應。你回來了…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老頭口中喃喃。
「呵,爹糊塗了。把你當成四叔了。」坐在老頭旁的中年人道,笑著拍下那老頭擋住臉的手。
「二伯,報應從不分早晚,它如影隨形。」
那老頭仍自顧自喃喃,他垂下眼簾,彷彿沒聽見辛石臻的嘲弄。
葉紳彷彿迷路似的,兜兜轉轉,才走到葉府。
他抬頭望了一眼葉府的匾額,在門外的石獅旁席地而坐。
鈺林打著哈欠,推開門,正想清掃落葉。
他定眼瞧了瞧石獅旁的葉紳,忙不迭丟下掃帚。
「二少爺!」
葉紳蹙眉,揉揉雙耳,「鬼叫什麼。」
「您在這兒做什麼。同我進去吧。」鈺林道。
葉紳躲開鈺林伸來的手,問:「爹呢?」
「老爺一早就出門了。」鈺林回答,「還緊張兮兮的,同管家去的,不讓人跟著。」
葉紳愣了愣,張著嘴,沒再講話。
「少爺?」
「我在這兒等他回來。」葉紳道。
鈺林蹙眉,卻不再勸。他的眼順著葉紳的目光望去,晨光中薄雲散了,彷彿雨季已去。
葉紳沒等多久,就聽見車轎吱呀晃動的聲響。
那轎子落在葉府門前,那轎里伸出一隻幹枯的手,管家上前,扶起那隻手,將轎簾掀開。
葉紳站起身,抑制自己的咚咚心跳。瞧著父親的臉在轎簾後緩緩露出,他一身冷汗,又驚又喜。
「喲,你怎麼這個時候想起回府上了。」葉儒走出轎子,問道。
葉紳眨眨眼,沒去理會。他長舒了口氣,拉過葉儒,上下看了看,葉儒的那一頭灰發有些凌亂,衣袂有泥斑。
「你這是做什麼?」葉儒不耐煩,拍開葉紳的手。
「老頭兒,你去哪兒了?」葉紳急問。
葉儒愣了愣,沒回話,往府中去。
葉紳跟在他身後,正想追問。
「往生閣的拍賣會,我收到請柬。我去時,小斯卻說時辰過了,不讓進。吃了個閉門羹,我便回了。」葉儒瞧了瞧葉紳的臉色,說道。
「呵。」葉紳搖頭,笑著,「他是對的,人心不足。」
葉儒張了張嘴。
葉紳轉過身,朝門外去。
「那是辛兄的遺物。不該流落在外。在世者罪孽深重,總想為逝者補償。」葉儒在他身後道。
葉紳停下腳步。
「這些年,報應不爽。」葉儒苦笑道。
葉紳剛開口,還沒回話,遠處傳來一陣轟響。塵煙四浮。
葉紳朝那方向望去,往生閣在轟響聲中緩緩下墜。
這座灰色高樓在人們的驚叫聲中自顧自墜落。瓦片翻飛,似乎就落在葉紳腳邊。
他睜大眼,緩緩邁出步子。
「那不是?……這,怎麼會?」葉儒有些心驚。
「往生閣的拍賣會,原就是為引你們出來的幌子。誰料你們為了那石頭,都願前仆後繼,落入陷阱。」葉紳咬牙,「他既放過你,恩怨兩清。」
他說完,便想快步朝往生閣去。
葉儒抓住兒子的手臂,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