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結篇」1
小說: 勝出合集 作者:大校长 字數:5794 更新時間:2019-09-22 01:48:12
清晨五點半,出久在昏暗的房間里醒來。束縛已久的肢體得到前所未有的解放,出久從被窩裡起身,不小心牽扯到身後的傷口,疼得絲絲抽氣。
勝己不在房間里。往他那邊的被窩探去,冷氣已經侵佔了他睡的那個位置,想必已經走了很久了。
或許是在出久累得睡過去的時候。
或許……出久閉上眼,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從指縫間滴在被子上,隨後迅速的化開,積成一小團的水跡。
哭了一會的出久實在是沒力氣哭了,他把眼淚和鼻涕全抹在被子上,然後掀開被子下床——鐵鏈已經解開,被隨意的丟在床下疊成一團,像冰冷的蛇扭纏在一起。出久剛要準備踩下去的腳反射性彈了回來,他在床上翻了一個身,從另一邊下去了。
那些鐵鏈是出久心上永不可解開的疤。
勝己借著休息時間的空隙劃開手機熒幕,一邊抽煙一邊盯著熒幕上的監控。山邊的信號不太好,接受視頻的錄控一卡一卡的,房間里又沒開燈,只能隱隱約約的看見屋裡頭的大床上出久還在沉睡。
勝己盯著熒幕良久,目光閃爍,深情隱忍,過了一會才從熒幕上轉移視線,仰頭吸了一口氣,狠狠抽了一大口煙。
山裡不如城裡的氣溫,早間霧氣大,濕冷濕冷的,勝己就只穿了一件背心出來抽煙,此刻冷得縮了縮脖子。他那件背心還是昨晚抱出久的時候穿著的,昨晚出久射的時候有一點弄到他的衣服了……勝己有些煩躁的抖了抖煙灰,目光重新放回到手機上,屋內瘦小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此刻正坐在床上捂著臉哭,看起來孤獨又無助。
勝己靠在樹邊,煙抽得又急又凶,沒兩下就踩滅了煙頭。他一直低著頭看著出久下床離開房間後才抬起頭,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他一直都不是一個會表達自己內心的人。或許他可以做一個優等的Alpha,做一個優秀的駐場歌手,做一個迷人的陪玩,但他不會做一個人的丈夫——或是換個說法——他不懂怎麼去做一個好的丈夫。
他想得到出久。並且他也得到了。這麼多天以來看著出久一次次哭昏在自己身下、用勝己最喜歡的那雙綠眼哀求著自己放了他……說不心疼那才怪。
但是,一想起他跟別的男人跑了那麼久,那點兒心疼就被嫉妒衝散體架,怒火跟佔有欲侵蝕了他整個心臟。
好在現在他是我的。是我的,以後就要過上結婚的生活了。他會願意為我生小孩嗎?他會原諒我做的這一切嗎?
勝己不敢猜測出久的內心。
——所以,他逃跑了。
轟焦凍趕到的時候,出久才剛洗完澡。出久裹著浴巾聞聲回過頭,轟焦凍正微彎著腰站在門口,右手攙扶著門把大口喘氣,額頭都是汗,氣喘吁吁,又急又慌,張口想喊,被出久的眼淚給卡成一個匆忙的單音節:「……出……」
出久站在床邊,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轟焦凍心裡像被扯住了什麼一樣,疼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趕緊走上前,想摟住他又怕碰碎他,只好輕輕撫摸他的臉,無聲的告訴他「我在,我在。」
出久咬著嘴唇,眼裡流出大顆大顆的淚水。他鬆開抓住浴巾的手,轟焦凍還沒來得及臉紅,憤怒一瞬間從眼裡所見識的一切傳遞到心臟——轟焦凍瞪著通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出久身上每一寸的痕跡——一剎那,出久旁邊的床突然被火點燃,熊熊烈火映照著轟焦凍生氣的面孔。
在出久側對著床的那一邊,豎起了一道冰做的牆,全方面擋住了烈火想吞噬出久的火苗。出久一絲不掛的站在那裡,眼淚就像轟焦凍內心流淌的血,冗長沉重,滴滴銘心。
烈火燒著這幾個星期以來如出久噩夢的床,爆火不斷,焚煙飄飛。轟焦凍脫下外套蓋住出久遍體鱗傷的身體,突然看見出久的鎖骨上有一個刺眼的標誌。
那是已經被標記的印記。
轟焦凍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遏制住自己要把整個房間燒了的衝動。他抱起淚流不止的出久,安撫著拍他的背,傾盡自己全身心的溫柔低頭對他說:「我們走。」
今晚,勝己喝了很多酒。
紅加白,白加黃,笑著大口飲下,又笑著從肥膩的婦女的口袋裡撈出一點零錢,每晚,他都是這樣度過的。
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野獸,在這個山區里的酒吧里一下火了起來。人們私底下都傳著XX酒吧里來了一位健壯的Alpha,肌肉發達,五官剛俊,唱起歌來像在念誘惑的咒語,你朝他笑他還你一個又臭又痞的表情,每晚十二點過後都可以點他到檯子里一起喝酒。山區里很多沒被標記的女人都往酒吧里湊,沒錢的只能站在門外看,有錢的經常午夜時分點他到檯子里喝酒唱歌,醉歡達旦,欲猶未盡。據說他賺完了這個山區里所有沒被標記的女人的錢——當然,也有可能包括被標記的女人或者男人。
有一段時間酒吧的門外站滿了很多人,他們都是前陣子天天晚上來這裡花天酒地的客人。他們花光了口袋裡的錢,叫不起酒吧里最便宜的啤酒,只好站在門外聽著小野獸彈琴唱歌,訴說著黑夜的美麗。那段時間客人不多,他也沒喝多少酒——直到他跟老闆提出消費滿多少可以到檯子里玩,客人才多起來。
哪怕每天早上頭疼欲裂的醒來,他也不願清醒的面對生活。
他必須要喝醉,醉得連路都看不清了——才能抑制住自己要發信息給出久的衝動。
哪怕事情已經變成現在這樣的了——變成自己強行囚禁他這麼久,還強行標記了他又離開了他的糟糕事情,勝己心裡還壓著一口傲嬌。
他想,出久肯定會來找我的。
沒有為什麼,他不一直都是這樣愛著我嗎?
就算我做了讓他生氣的事情,只要我給足夠的時間讓他消氣,他就會來找我。
喝酒的空隙中,勝己看到酒吧老闆掛著的那個日曆,自己從一個月前開始畫的斜線,此時就剩下兩個數字沒有畫了。
——47天。我已經給他47天了。
勝己低頭捏了捏自己發痛的鼻樑,心想著,自己喝得還不夠多。
惡性的喝酒只會換來清晨撕心裂肺的嘔吐,以及滿馬桶的血。浴室的花灑嘩啦啦的灑了好幾個小時,勝己渾身濕透,抱著馬桶的雙手間火花燃起又熄滅,好在他提前開了花灑——上一次他暴走的時候把房租的廚房給燒了,賠了他一個星期瘋狂喝酒的錢。賠完錢後勝己吃了一個星期的泡麵,過幾天他早上在浴室吐出來的東西都是一條條噁心的卷面,吐完之後他發誓再也不吃泡麵了。
但是現在——勝己吐得整個面孔漲紅,脖子的血管暴起,他的胃裡沒有什麼可以吐了,那股噁心感卻一直捏著他的胃想擠出一些東西,血便成為了勝己現在能吐的。
他知道自己身體不大行了——勝己反而有點享受這樣的折磨。除了晚上喝酒,白天自己幾乎沒有事情做,一旦空閑下來,想念便會悄然的生長,剪掉它就會更難。
倒不如喝得第二天中午再醒來,然後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去吐掉昨晚的消愁,再花幾個小時讓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等到晚上七八點從水泥地上爬起來,在衛生間洗把臉,套上外套,帶上吉他,朝酒吧走去,日復一日。
這次嘔吐持續了很久。久到勝己有點不太想吐了。勝己的喉嚨疼得根本發不出聲,馬桶的血沖幹凈之後馬上又有新的血從勝己的嘴巴里吐出來。
其實更令他難受的是,自己越是這樣折磨自己,就越想出久。
在午飯時段頭疼欲裂的醒來,餓得想煮點飯吃,卻不得不在馬桶上吐;吐完之後想洗澡,卻因為胃疼連站都站不穩;好不容易胃沒有那麼痛了,卻因為生計而不得不立刻趕到酒吧工作——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孤獨的黑夜。
他本擁有屬於自己的另一半,每日和風吹拂、愛人相伴,但如今淪落到山區的酒吧里做個浪子,偏偏這一切都怪自己的,拉不下臉皮。
出久的微信號還安安靜靜的躺在勝己通訊錄的第一位。
「A 臭久」。
頭像是他倆小時候一起玩的合照。
勝己每天都要打開微信很多遍,翻到通訊錄那一頁,時不時看上幾眼。
若是手機微信的右上角有紅點,勝己一定會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急急忙忙的打開它——但無非就是什麼公眾號的推文和信息,氣得勝己全部取關了。
偶爾切島會發幾條信息,還會問他在哪,勝己非常快速的回了信息,並把門牌號是多少也告訴他了。
切島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十分不留情面的回覆:「不是出久問的哈哈哈哈——」
勝己直接把他的信息給屏蔽了。
在那之後,誰要是給勝己發信息,勝己絕對會屏蔽。從那之後微信右上角便安靜下來,幾十天都沒有再出現過小紅點。
四點半,勝己醉醺醺的回到自己的住處。他今晚喝得也很多,頭暈得恨不得吐個痛快。他把自己丟在床上,翻身被子一蓋,感覺自己在轉。他趴在床上等眩暈感沒那麼強烈後,他在黑暗中張開眼,伸手去摸口袋裡的手機,然後拿到眼前摁亮熒幕。
他等不下去了。
勝己切到出久的對話框里,看著輸入法想了很久。他打過「臭久,我胃要痛死了」、「臭久我胃好痛,你趕緊給老子死過來」、「臭久我衣服好久沒洗了」但最後都被他刪掉了。
在他內心深處,他更想打的是「出久,我好想你」、「出久,我好想你,你快來見我」、「出久我想跟你待在一起」,但他是絕對不會這樣說的。
到最後,他還是什麼也沒有發。
五點半,勝己再次摁亮手機熒幕,切換到語音輸入,手指顫抖著摁下——
「Sleep it off and sweat it out
一睡了之或是揮汗發泄
I hope that you feel better now that my heart's aching
希望你能好受些,因為我的心疼痛不已
And my mind』s racing
大腦也思緒萬千
I've been up thinking all night wondering what you're keeping inside
我一夜無眠,想著你不願分享的一切
I reach for your hand but you pull away
想緊握你的手,你卻抽手退後
And it might not be the right time
現在可能不是時候
You need to know what's on my mind
但你得了解我的想法」
他只唱到這裡就唱不下去了,他鬆開摁住語音的手,盯著熒幕瞳孔瞬間放大,直到眼淚模糊了視線。
勝己狠狠抹掉自己眼睛裡的淚。
他那一段幾十秒的語音,在發出去後多了一個感嘆號。
所以勝己,最討厭微信了。
出久恢復得很快。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很快。
他從刪掉勝己的微信開始,一點點的從他內心深處把所有關於「小勝」的回憶都抽掉。
上次跟轟焦凍不辭而別幾個月,他都沒有刪掉勝己的微信。轟焦凍也心知肚明,就算那次出久願意和自己走,無非就是試探勝己。
結果勝己一條信息也沒有給出久發。
出久疲憊的揉了揉肩膀,身後一隻更大力沉穩的手輕輕佛掉他的,力度和節奏把握得剛好,讓出久一下午都用力的肩膀舒緩了許多。他偏過頭對轟焦凍笑了笑,往前邁了一小步,無聲拒絕了他的好意。
「我知道,你……」轟焦凍在出久的搖頭下打住了後面要說的話,無奈的聳聳肩。
——不必多說。我都懂。
——請給我時間。
從微信開始,到聯繫電話、換手機號、養身體、道別……出久前前後後忙了兩個多月,終於在五月的一天中,下決心要離開這個讓他開始又結束的地方。
出久在告訴轟焦凍後——他當機立斷、絲毫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委婉的拒絕了轟焦凍要跟自己一起走的想法。
「不必多說。請給我時間。」依舊是那句話。
倆人在超市對面的花園裡爭吵起來。轟焦凍情緒激動,雙目嗔紅,出久溫順安靜,偶爾堅定的拒絕他的要求,最終是以轟焦凍悲憤的轉身離去而告終。花園裡,轟焦凍走出不遠後又突然掉頭快速走到出久面前,滿眼淚水,哽咽不已,把手裡提著的零食袋丟在出久腳下。
零食袋裡裝滿了剛剛他倆一起逛超市的囤貨:排骨、牛肉、青菜、火腿、西紅柿、紫菜……幾個小時前轟焦凍在超市裡滿心歡喜的盤算著今天要給出久煮紫菜湯,明天要給出久煲骨頭湯,後天、大後天、一個月、一年、十年……他深知出久受了多大的傷害,他願意給他時間,他也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去等,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出久要走了。
不是離開這裡一段時間,而是徹徹底底的從這裡搬走,到另外一個地方度過餘生。
並且他還拒絕了自己要一起走的請求——出久不忍看他難過的表情,低下頭輕聲道了句「對不起。」
轟焦凍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努力不讓自己流淚。可悲傷終究是條河,轟焦凍擦了幾次也沒擦幹凈臉上的淚,最後他說:「如果想回來了,就來找我。」
出久抬頭,露出了兩個月內的第一個笑容:「好。」
在所有的事情都辦妥後,就差一張離開的車票——勝己出現了。
深夜的三點半,勝己敲開了出久的家門。
出久其實還沒睡。他就要離開這裡了,成長的回憶和與這個城市的故事在深夜裡頃刻間在腦海里浮現,困意像是沉入大海的魚,無盡的夜就像打撈不起來的網。
出久那個瞬間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想法。恨、怨——或是殘留的愛,自己的表現比預想中的情景還要冷靜。
勝己側靠著門,兩雙厲眼死死盯著出久。他不說話,出久也不說話,倆人就這麼互相沉默著,無聲的較勁。
門外的勝己,在他第一眼看見出久的時候——
我表面無情,內心翻江倒海,只想衝上去吻你。
「Deku,讓開,」勝己終於開口,「我來拿東西。」
不是「臭久」,而是「Deku」。
出久站在原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退後讓出一道。勝己扶著門口一腳踏進來,沒想到沒站穩,腳底打滑,下意識就想扶住一邊的出久,結果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出久側身躲過了勝己伸過來的手,眼睜睜的看著他摔了個狗吃屎。
勝己反射性就想跳起來罵,結果又沒站穩又摔了一次。勝己摔得頭昏腦漲,尷尬不已,罵都懶得罵了,一股腦的衝進卧室收拾自己的東西。
幾件衣服,幾本書,牙刷、毛巾、電腦……勝己收拾起來才發現自己留在出久家的東西少之又少。
其實他來這裡並不是想拿自己的東西,他只是想出久了,很想。
他拿完那幾樣東西之後,就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了。此刻勝己恨不得把自己家都搬過來,這樣就有足夠的理由呆在這。
在他整理東西的時候,他悄悄的把自己的隨身碟丟進了出久的床底——然後他開始罵罵咧咧的質問出久:「喂,Deku,我的隨身碟你放哪了?」
他裝作很急的翻找抽屜,邊翻邊問始終站在門口的出久。找了一回沒找到,勝己便在沙發上躺下,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道:「算了,明天再找,老子困了。」
整個過程,出久一直站在那,一句話也不說,安安靜靜的看著他作秀。勝己躺下後,出久走進卧室里,彎腰從床底下拿出隨身碟,然後走到客廳丟在勝己的胸口,也不說話,就這麼冷冷的看著他。
勝己不要臉的裝道:「在哪找到的?」
「你丟進去的。」出久說。
勝己倒也大方的承認了:「是。」
「可以走了。」
「你說什麼?」
「你、可、以、走、了。」
「我耳屎多,沒聽見。」勝己幹脆撕破臉,在沙發上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搭起二郎腿,摳了摳耳朵。
「你到底想幹嘛?!」
「想幹你,給不?」
「滾出去!」
出久渾身顫抖,害怕和恐懼化作失聲的大喊:「——滾出去!」
勝己被他吼得有點不知所雲:「你吼那麼大聲幹嘛?我就在這睡一晚……」然而出久只是嘶吼著讓他滾,像困在籠子里的惡獸。
勝己起身繞過茶幾靠近出久,出久連退幾步,猶如看見洪水野獸,眼淚直流,滾燙著勝己的內心。勝己不得不站在原地停下來,出久哭泣著跑進房間里鎖上門,留下勝己一人在客廳里不知所措。
房內的出久靠著門板滑落跌地,抑制不住的眼淚和難過擊垮了他這兩個月以來建立的鐵牆,他以為他足夠堅韌,足夠頑強,卻終究是抵不過內心洶湧翻騰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