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傅文君確實沒有再招惹水矜，關燈睡覺前水矜還不放心的往床邊擠了擠，硬是把一張雙人床睡出了三人床的感覺。

傅文君無奈的搖頭，懶得管他，自己四仰八叉的睡了過去。

然而到了後半夜，睡熟的傅少爺開始不老實了，不僅翻來覆去的換姿勢還去搶被子。

水矜睡眠極淺，有一點動靜都會被驚醒，而傅文君翻了個身後幾乎貼到了他身邊，有些發熱的呼吸一下下灑在水矜耳後，這種突破了安全距離帶來的恐懼感讓水矜手腳發麻。

從床上坐起來，水矜腿腳發軟的走出卧室。客廳里沒有拉窗簾，屋外皎潔的月色透進來給大理石地板蒙了一層模糊曖昧的光澤。

水矜走過去，在那一片月色里坐下，背靠著落地窗把自己蜷縮了起來。

地板的涼氣透過衣服滲透到水矜的骨頭裡，即便這樣也沒能讓他產生半分起身的想法。

傅文君是突然驚醒的，翻了個身察覺到一絲不對，伸手一摸才發現床鋪空了，原本水矜睡的位置一點溫度都沒有。

看樣子應該不是出去上廁所，分明是離開了有一段時間。

傅文君有些不爽，掀開被子起身下床，從卧室出去就看到客廳落地窗前坐著一個人。

那落寞的身影襯著背後的夜色彷彿一副遼闊的水墨畫，黑白分明地潑灑出一大片孤寂。

「你坐在這幹什麼？」傅文君原本是有些生氣，氣水矜不信任他，趁他睡著了偷跑出來，但看水矜這模樣卻一點也不像是他想的那麼回事。

水矜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到了，惶然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男人。

一捧月色從上而下攏在水矜身上，把他那一頭墨色的長髮染成了清淺的銀色，過長的發梢鋪在地板上亂成一團，讓傅文君的心也跟著一起亂了。

「不好好睡覺，坐在地上幹什麼？」傅文君走過去朝水矜伸出手想把他拉起來，但水矜卻沒有伸手，帶著水光的眸子深處隱藏著讓人揪心的脆弱。

又是這樣的眼神。

傅文君感覺現在的水矜不是一座冰山而是一層薄冰，稍微一碰就會碎掉。

「睡不著嗎？」傅文君幹脆和水矜並排坐下，背靠在窗戶上。單薄的睡衣難以阻擋玻璃上的涼氣，但傅文君也懶得去拿毯子，就這麼著吧。

「在想你師父？」水矜不說話，傅文君只能自己揣測他的想法，「明天……不對，再過幾個小時我就送你回去了，你不至於連這幾個小時都忍不了吧？」

水矜還是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垂著腦袋不說話。

不知怎麼傅文君突然想起白天水矜在他身下哭的樣子，那個時候的他也無比脆弱，但和現在又不太一樣。

白天的水矜像一盞殘燭，搖搖曳曳馬上就要熄滅了，但還是有一點光亮的。可現在的水矜分明是已經燃盡了，像一具沒了靈魂的軀殼一樣。

「水矜，」傅文君叫了一聲，「你在聽我說話嗎？我們說好的，你不能不理我。」

這回水矜依舊沒出聲，但是很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傅文君這才鬆了口氣，還願意理人就行。

「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坐在這裡？」傅文君實在想不明白一個人大半夜不睡覺坐在地板上發獃是為了什麼。

「睡不著。」水矜終於說話了，聲音里裹著濃濃的疲憊，甚至都有些沙啞。

「為什麼睡不著？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

對方冷淡至極的態度讓傅文君喪失了一些耐心，但更多的確實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疼。

他很好奇在水矜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以至於能讓他生出這麼多絕望和孤獨。

「水矜，我能抱抱你嗎？」傅文君感覺水矜此刻可能需要一個擁抱。雖然水矜一直在抗拒他的觸碰，但傅文君覺得現在提出這個要求，對方不會拒絕。

果然，水矜只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困惑也有迷茫，卻沒有抗拒和厭惡的意味，傅文君知道這是同意了。

往水矜身邊挪了挪，傅文君一手搭在水矜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僵硬，甚至還有細微的顫抖。他等水矜適應了以後才輕輕把他往自己懷裡攏，讓對方把腦袋擱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傅文君身體上的熱度一點點傳遞過來，水矜冰冷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久久不至的困意也開始侵襲著大腦。

水矜靠在傅文君懷裡，靜謐的環境下他可以聽到男人胸膛深處心臟跳動的聲音。

那是一顆健康的心臟，強壯有力，每一下鼓動都能把新鮮血液輸送到身體各處。

不像他，揣著一顆腐爛的心苟延殘喘的起伏著，任由骯髒的血浸染了骨頭，從內而發的散發著惡臭。

傅文君感覺自己的心口被一隻冰冷的手給捂住了。水矜的手太涼了，隔著衣服放在他胸膛上甚至讓他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傅文君不覺得水矜放下防備主動觸碰他是什麼好事，他低下頭看著水矜，想從對方淡漠的臉上觀察出一些端倪。

然而結果是失敗的。

水矜只是把手擱在他心臟的位置上，不說話也不動。傅文君有種錯覺，彷彿下一秒水矜就會生長出五根利爪把他的心挖出去吃了。

就這樣沉默了一段時間，傅文君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終於開口打碎了寂靜。

「再這樣坐下去該感冒了，我們回去睡覺好嗎？」輕柔低緩的聲音像是戀人間的呢喃，傅文君從沒有對誰這麼溫柔過，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水矜有些不舍的把手拿開，從傅文君懷裡退出去，扶著玻璃站起來。坐的太久腿有些麻了，傅文君起身去扶水矜，後者瑟縮了一下，到底是沒有把手抽回來。

傅文君就這樣扶著水矜回了卧室，兩個人重新躺在床上，這次傅文君從背後抱住了水矜。

水矜自然不肯，想要從男人滾燙的懷抱里掙扎出去，但傅文君卻緊緊抱著不鬆手，不容抗拒道，「別動，我抱著你睡。」

「你、你說過不碰我……」水矜的聲音悶悶的，像是從冰層深處發出來的一樣。

「你身上太冷了。」傅文君抱著水矜跟抱了坨冰一樣，「不想感冒就好好睡覺，我就這樣抱著你，不做別的。」

「不行，你放開…放開我！」水矜覺得自己要被燙壞了，這樣的溫度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男人溫暖堅實的懷抱讓他害怕。

「水矜！」傅文君低吼了一聲，終於讓懷裡的人老實了一點，「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我很沒有耐心的。你再不老老實實睡覺，就別想見到你師父。」

水矜嗚咽了一聲，「你欺負人！」

「我就欺負你了！」傅文君說著一伸手，用手掌蓋住水矜的眼睛上，「閉嘴，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