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躺不下去，楚諳興奮得睡不著，又怕自己這幅樂瘋了的樣子讓沈念笑話，硬是抱著被子樂了半小時才起床洗漱。

換好衣服直衝餐廳，沈念不在。

他問劉姐，劉姐正給手工描花的骨瓷碗瀝水，放進消毒碗櫃，回頭瞅他，也樂了，「要了杯果汁就跑不見了，你叫他過來，你們一起吃飯。」

楚諳應聲，往天台上找。

果然在天台，果汁喝掉一半放在小圓幾上，他自己窩在卵型的鞦韆沙發里，楚諳不用走近都知道他在抽煙。

昨夜才犯過病。

他上前抽走沈念叼著的煙，想呵斥他，話到嘴邊自己又捨不得，他很少對沈念疾言厲色，凶不起來。

「你不舒服，不能抽煙。」楚諳看著裹著毯子的男人，發現他又染髮了，頭髮沒了以前那種柔亮的深黑，晨光下是種溫暖的栗色。

楚諳的後槽牙咬緊。

沈念剛剛應該在發獃，這會還有點懵，抬頭看著楚諳，陽光斜斜落在他眼底，似有碎光。

楚諳垂了點視線，注視他的唇，「你不能抽煙。」

「我煙癮大嘛，」老男人居然有點委屈，「小諳開始管我了。」

說完他漂亮的唇線微微抿起，嘴角下劃，很細微的表情，可楚諳一直盯著他嘴巴，馬上發現了。

「我是怕你再難受，你昨晚還不舒服，醫生說過忌煙酒忌辛辣，你怎麼不聽……」楚諳著急道，「我還聞到酒味了，你喝完把瓶子藏起來有用麼，大早上怎麼這樣不省心……」

楚諳突然住嘴了，沈念垂著眼睛看向別處，他剛剛還很悠閑的窩著，小腿懸在鞦韆沙發邊緣，這會明顯不開心，腦袋偏著不看他，睫毛的陰影覆住眼瞼，拖曳過鼻樑。

他還穿著那身黑色睡袍，波西米亞風格的薄羊毛毯只裹住一截腰腹，艷麗的配色掩在黑色之上。

他的眼睛，唇角，不自覺扭頭迴避的姿態和暴露在楚諳眼前的頸項，以及睡袍領口遮不住的鎖骨尖尖，甚至此刻的陽光……這個早晨的一切都彷彿虛假的。

我卻忍不住呵斥他。

我惹他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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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諳默了默，單膝撐在沈念身側，俯身抱他。

手掌貼著這男人脊背，從脊椎往上，到了蝴蝶骨再用力收緊。

我抓住你了。他想。

「我不該說你，」楚諳道歉，聲音里有笑意，「對不起，你別不看我。」

沈念也笑，「不看你。」

楚諳像個小孩，一手握著心愛的玩具的後頸脖，硬把對方的臉正過來。

「你不要老抽煙，」楚諳與他額頭相抵，「我不會害你。」

「我難受。」沈念低聲說。他們離得太近，耳鬢廝磨，沈念覺察到楚諳身上的溫度，溫柔又暖和。

「你為了讓我活得舒服些，才不喜歡我碰煙酒，但我不碰這些，就已經很難受了。」

「……不要強詞奪理。」他蹭蹭沈念的鼻尖，稍微拉開距離，抬頭看他。

沈念眯起眼睛，沒睡醒一般，「有些早上我沒精神，呼吸不暢，心口會痛，吃完藥過很久才能緩解，但一根煙就能馬上搞定。」

楚諳說不出話，沈念感到他抱住自己的那隻手瞬間收得更緊了。

「我怎麼辦呢。」沈念嘆氣，「那一槍該打死我，我討厭受罪。」

「你別這樣……」小孩開始慌了，露出無措的表情，「會好起來的。」

沈念盯著他眼睛，邊笑邊搖頭，「不可能。」

「你還總惹我，要我掛心，要我勞神，躲都躲不開，硬要往我眼皮底下湊，跟我鬧脾氣，永遠自說自話，一大早就冷臉凶我……」

小孩兇狠地吻住他，扼止他還沒出口的話。他似乎被激怒了，好像氣急敗壞後惱羞成怒，沈念察覺這個吻太凶了，兇惡背後卻是瑟瑟發抖的可憐。

於是安撫小動物那般，來回撫摸他的後頸脊背。

到氣悶得不行才伸手，輕輕一推楚諳就放開了，沈念原以為他要鬧脾氣，沒料到意外的好說話。

他喘順了氣，這死小鬼又欺上來，這回沒親他，就死摟著不放。

「……小諳，好鬆開了。」

「我不。」

小孩難受了。

沈念拍拍他後背，眼睛看著卵形沙發中間掛著的一個「福」，裡面塞著棉花，六面都綉了花，劉姐用粗毛線勾出來的，給他車上用，結果多做了幾個，沈念在家裡找地方掛。

「你還凶我麼？」

小孩迅速搖頭，髮絲蹭得他側頰癢癢的。

「沒痛沒災的話，我也想多活幾年，」沈念扭頭吻了吻他鬢髮，「你不聽話，惹我傷心，氣我，跟我吵鬧，我真的會難過。」

「我會死的，小諳，你就見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