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沈念沒完全醒來，感覺臉上溫溫的，像只小狗在拿鼻子輕輕蹭他。

他睜開眼睛，楚諳已經退回去了，瞅著他，臉還泛紅。

傻孩子。他心想。

「幾點了？」他幾乎發不出聲音，剛醒這會人的精氣神沒完全恢復，手腳也沒勁，總得歇，有時又睡過去，沈念近幾年才體會到這種脫力感，重傷後他恢復不了原來的狀態，起個床得好一會。

「還早，七點差五分。」

沈念又閉上眼睛，「不去TR麼。」

「我今天請假了。」楚諳試探著抱住他，沈念沒推拒，他就長手長腳往人家身上賴，變身四爪怪把人裹住。

「不鬧。」沈念掙出一隻手拍拍他腦袋，「你乖一點，回去上課。」

楚諳沉默片刻，「我再看看你，我好想你。」

沈念原本昏昏欲睡，被他一句話刺激精神了。

小孩的腦袋往他頸窩裡拱，頭髮蹭得他頸脖發癢。一個月不見他頭髮似乎又長了些，造型師還沒來得及禍禍，楚諳自己也沒心思打理。

到底是年輕，二十來歲，他本身就好看，怎樣都是好看的。

我的錯。沈念心想。

這叫惹禍上身。

「回去上課，不要落了功夫。」他強調。

神似趕孩子出門上學的長輩，只是長輩不會有這樣弱的聲氣，被晚輩摟在懷裡，薄薄的絲綢睡衣經過一晚更加不能蔽體。

楚諳哪裡肯，他想沈念想得快要迷障了，像只被收養後又轉手的大型犬，沈念不見了，他只能默默在心底翻來覆去地想，好在他終於出現，全須全尾的和他睡在一個被窩裡。

「求你了。」楚諳悶著聲音，鼻尖蹭著他頸動脈，吐息離鎖骨很近，沈念覺得麻得慌。

「就耽誤一天，我超級想你。」這人真的咬了口他鎖骨，「你別煩我。」

要命了。沈念垂著眼。他還想多活幾年，這孩子偏想要他老命。

楚諳好一會沒聽到聲息，緊張了，抬眼看人，沈念沒什麼表情，兩人面對面側卧，他蹭著人家頸脖，比沈念矮了半頭，這麼一抬眼，沈念那雙垂著的眼睛裡的神色能清楚映進他眼底。

他突然就鬆了手，規規矩矩，心裡多少還是有點畏縮，「你別生氣，」他開口，「原本教我們的舞蹈老師舊傷複發，今早在群里說的，去了醫院，其他老師臨時排不開課，讓我們去形體課插一天班，我不想去。」

聽著怎麼委委屈屈的，沈念又心軟了。

「為什麼不想去。」他低聲問。他總覺著自家孩子以前在TR受了不少欺負。

「……就是不想。」

沈念皺眉看著他，他剛醒，神色還沒有完全清醒時的凌厲，頭髮睡亂了，這麼一皺眉顯得……特別性感。

楚諳只覺自己的腦子運轉艱難，他還得分神想怎麼應付過去。

「不去就不去吧。」沈念反倒先退了，他抬手摸摸楚諳的臉，這孩子應該洗漱過後又上了床，沈念聞到了剃鬚水味，雪松，柑橘，和一點點茉莉。

年輕又俊秀，像個小太陽，平常也懂事，連粘人都很有分寸，今早是他最大膽的一回了。

唯一的缺點是太喜歡他。

我不需要你這樣。沈念默然。我也陪不了你太久。

一直拒絕他，又不肯徹底放手，他明白自己在想什麼，他天性卑劣，不等自己膩煩不會罷手。

膩煩他麼。

沈念看著用臉蹭著自己掌心的男孩。

沒有。沈念想。他不會煩他，也從未煩過他。

「小諳。」他啞聲喚。

這孩子乖乖應了聲。嘴唇親親他手掌，像被呼嚕毛呼嚕得舒服了。

沈念陷入一種久違的躊躇。

「怎麼了？」楚諳察覺到他的走神，他知道這會沈念不計較，膽子又大了，輕輕一推沈念，掀開被子，一個翻身壓在沈念身上，兩人隔著被子，沈念被他推成平躺。

「你在想什麼。」

他屈著腿，膝蓋頂在沈念身側，手撐在他枕畔，本該壓迫性極強的姿勢，他臉上卻帶著點不甘神色，是個要不到糖的小孩。

「工作。」沈念徐徐開口，他聲音低柔，「我前段時間太忙，都沒時間多關注他們給我找的伴遊。」

楚諳的表情果然變了，小傢伙彷彿被侵犯了領地。

這麼快。沈念暗想。已經有了獨佔欲。

「很累。」他仰躺著朝他笑，「休息好後要好好放鬆。」

這次他一直關注著楚諳的臉，沒放過任何細微的變化，小孩兒原本招人喜歡的臉孔出現了怪異的，不協調的猙獰，他本是個好孩子，不用受自己折磨。

需要負責麼。

我憑什麼對他負責。

沒人理應對他人的人生負責，這太沉重了。

楚諳在妒忌。他確定。

「不要這樣。」小孩兒輕聲說，「不要讓我知道，我不想知道。」

沈念看著他笑。

楚諳低頭吻他，他用過漱口水，蜂蜜和檸檬的味道。

「你別戲弄我。」楚諳喃喃，他略微失神，沈念在隔著紗簾的晨光中看起來……近似一位神明。他應該見過他許多次，從很久遠的時候開始，他就傾心於他。那是他想要的神靈。

只是這位神祇心懷惡意，喜愛玩弄信徒。

「小諳。」沈念似笑非笑，晨起後原本沒什麼血色的嘴唇經過剛剛的長吻覆了鮮艷色澤。

「我就是喜歡逗你，捉弄你，你好可愛。」

楚諳的臉眼見著發紅，他似乎很無措，片刻後又狠狠朝著沈念經常拿他取樂的薄唇咬下去，他一臉兇狠，然而色厲內茬。

沈念躺在床上被他壓著索吻，心裡訝異，他是怎麼縱容著這孩子到這地步的。

捨不得趕走。楚諳要走，有了點離開的苗頭，他反而要把人攏在手心裡。

……到底是怪我。

沈念明顯心不在焉，沒多少回應，楚諳心裡堵得慌，沈念一句話能讓他嫉妒得發瘋。

「就要我一個。」他咬咬沈念下唇，抬頭凝視他，「假裝只有我一個，在我面前只有我一個，求求你……」

他怕自己又要掉眼淚，他面對沈念時總是特別軟弱且情緒化，太糟糕了。

小可憐。沈念心想。怎麼能這樣求人。

「求你了……」小孩兒的臉蹭著他頸脖，悶著聲音，是只搖尾乞憐的小狗崽。

但並非如此。他是個大男孩，他成年了，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陪他一段，接下來也會讓他一個人走。

沈念撫摸他年輕的臉，又揉揉他柔軟的烏髮。他覺得自己是喜歡這孩子的，至少這一刻，和以前的許多時刻，他真心喜歡這小孩兒。

「你至於麼。」沈念嘆氣。

「我沒有辦法。」楚諳貼著他耳邊說，「我就是喜歡你，超級喜歡，想到你就睡不著，就算睡著也想你。」

默了默，又加一句，「喜歡得要命，喜歡死了。」

這可真是沈念聽過最實誠的情話。

「以後你會討厭我。小諳，你想清楚。」

「或者說你只想做愛，對我好奇，事情就很簡單，現在就可以。」

「以後淡了也沒關係。」沈念曲起腿，隔著被子蹭蹭他腰側，小孩兒死死咬著唇。

「以後我也不會捧人了，所有資源都優先傾向你，我會保護你。」他手指颳了下這孩子臉頰，又流連到頸脖，他非常中意小孩兒的頸項鎖骨一帶，還有衣服下面的肩膀。

楚諳喜歡他他很早就知道。他故意的。

他對這位俊美出挑的小司機何嘗沒有見獵心喜的味道。

楚諳的表情卻淡下去了，眼眶都有點發紅，「我不。」

他背過身，垂下頭找拖鞋。

「我沒有隻想著和你睡覺。我要陪你。」楚諳起身，末了還回頭幫沈念把被子掖好，他的睡衣本就薄，一夜過後早就松垮了。

如果這段關係真的從床伴開始明確，那他們之間就真完了。

沈念的眼神像藏著勾子，懶懶看他，「真的不做？」

「……不做。」

沈念嘆息，眼簾低垂，隨即伸手摸床頭櫃上的手機。

「你幹什麼？」楚諳心中不妙。

「找別人啊。」沈念看著手機熒幕，手指劃動，神色帶笑，彷彿正尋找一個有趣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