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楚諳的隊友已經有了人選，或者說早有人選，楚諳類似「插班生」，沈念沒關注後來的消息，最後確認組合隊員時TR那邊讓沈念過個眼，沈念沒去。

他的身份也許能給楚諳帶來許多便利，然而不能給楚諳的也有很多，一個組合里，關係戶很難令隊友真正青眼有加，哪怕這位「關係戶」能力出眾。

他讓楚諳自己去TR，去了解之後的一切事宜，小孩兒第一次出門時起了個大早，沒開他的車，自己溜達了很遠一段路去坐捷運。

沈念不悅。

那天楚諳回來時已經挺晚了，他自己開的門，沈念換過一次安保系統，錄入了楚諳指紋，省得李叔老愛等門。

他以為沈念已經睡著，或者出門浪去了，沒想到經過玄關後發現這人窩在沙發里，他自己抓了個靠枕墊著腦袋。

那裡本來應該是我的腿。他想。

楚諳回過神來覺得自己不可理喻，他怎麼連抱枕的醋都吃。

沈念聽見響動也沒起身，還是一副懶散模樣，斜斜瞥了眼他。

「怎麼不睡。」楚諳脫了外套，挽在手上走近沙發，在沙發前站定，沈念以為他要找個空位坐下，沒想到這人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

……怎麼有點像小狗。

「你擋著我看電視了。」

楚諳回頭，電視亮著，靜音。

他忽然開始心疼。

應該陪著他的。前程與未來他不關心，他只想陪伴他。

如果沈念是個普通人，他會兢兢業業，努力成名，為了兩人日後都能過得好，可沈念不是，他不需要物質與錢財的保障，他更需要陪伴。

我真是瘋了。楚諳想。

為了自己卑微的，單方面的傾慕，他居然情願放棄自己最好的幾年。

似乎又沒有什麼不對。

畢竟是自己這樣喜歡的人啊。

「今天怎麼樣。」老男人開口問。

「還好。」楚諳轉過臉看著他，他臉上的驚痛已經消失，沈念不需要憐憫，不能讓他看到這種神色。

「今天和其他三個隊友接觸過，公司也給了我們各人定位，經紀人以前帶過我，是徐曉雯，她說受不了以前那組合了，終於抓到轉手的機會，便立馬脫手……」

沈念覺得這孩子很像開學第一天回來跟家長報備的小鬼，不自覺揉了揉他頭髮。

楚諳被打斷，沒說下去，他看著沈念，那眼神讓沈念有點受不了。

「怎麼了啊，」沈念問，「還有人欺負你麼。」

他都知道。

以前的那些爛事。

楚諳這刻突然確信，沈念對他至少是在意的，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在意。

他笑著搖頭，「不會的，你罩我呢。」

沈念也笑。

楚諳心臟發軟，他喉嚨收緊，不知該說些什麼來緩解。

明明都近在眼前了，還是不能吻。

好想要這個人。他怎麼可以這樣笑。

楚諳垂下眼睛，鼻子微酸。

「早上到TR用了很久吧，」沈念自顧自說下去，「以後出門可以開我的車，車鑰匙放在玄關的置物架上。」

「……太扎眼了。」

沈念頓住。

楚諳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太不識好歹，「不算遠，如果起晚了我會開車去，謝謝您。」

他不知怎麼帶出了這個「您」字，他自己都有些訝然，他對沈念的感情很複雜，傾慕有之懷恨有之，其中夾雜著尊敬愛護。

沈念垂著眼，不說話，也不笑，他想翻過身，背對楚諳。

奇了怪了。沈念想。

他的車的確扎眼，楚諳也沒說錯，他想到了這一層，不過沒當回事。

不過他沒背過去，上次他背過身後小孩兒哭得很可憐，他的確已經不了解年輕人了，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傷心。

「對不起。」楚諳道歉。

「沒事，」沈念彈他腦門，「別垂頭喪氣，你走得去都行。」

楚諳抓住了他彈自己額頭的手，握了握，沒捨得立即放手，他攤開沈念的手掌，像只自己出門後偶然晚歸的，忠心耿耿的大狗，把臉湊到主人掌心。

「謝謝。」他說。

能遇見您真是太好了。

「客氣什麼。」沈念擼他腦袋，「我家小孩本該是明星。」

不光是謝這個。需要感謝的太多太多。

超喜歡你。楚諳心想。

遇見能夠喜歡的人已經是萬幸。世上沒有那麼多兩情相悅，你喜歡的人正好也喜歡你，這種事大多發生在故事裡，還得是賊甜的故事。

所以他學著滿足。沈念這種人和他拿的不是同個劇本，他們在各自的人生里本無交集，造成這一切現狀的都是巧合。

他隱隱約約看見了一點命運的輪廓，他感謝過它，即使在很久以後，他仍舊感謝它。

大悲大慟與雀躍歡喜，都因這個人才出現。

如果從未遇見沈念。

他想過，如果從未遇見沈念。

這一生，該有多麼平淡無奇。

他最喜歡沈念了。

*

*

到了楚諳搬宿舍的時候，沈家一屋子都各種放不下。

特別是劉姐，劉姐像個送孩子讀書的家長，一會問他寢室冷不冷，一會問他衣服夠不夠。

楚諳笑著一一作答。

「有時間多回來啊。」李叔也說，「你不在沒人看著先生了，」他走到樓梯邊上看了眼樓下，回來跟他說，「阿念這幾天不高興呢，你有空給他發發消息，以後你忙他也忙，電話可能打得少，但簡訊他肯定能看到。」

「好。」楚諳點頭。

他拎了兩個行李箱，還有一個是沈念給他的，其實本來沒多少東西，但楚諳看啥啥捨不得。

李叔搶著幫他拎行李，最終兩人一人一個，拎著下樓。

沈念心說早年應該安個漂亮點的升降梯，不至於這麼拎著行李上上下下。

天氣很好，陽光燦爛，空氣依然發冷；楚諳戴著沈念送的圍巾，他頭髮長了些，估計很快就會被造型師打理，眼下這幅樣子顯得很乖。

劉姐與李叔在門口看著他，他的行李已經放進轎車後備箱了，眼看要出發，沈家兩位上了年紀的都依依不捨。

「沒事的。」楚諳隔著圍巾說，眼裡帶笑，「我還回來呢。」

「有委屈找先生說啊。」劉姐看著他，「有什麼想吃的給我說，我給你做完寄過去。」

「不用寄。」邊上沈念開口，「同城我給你捎過去就可以，寄過去最快都得大半天。」

楚諳看劉姐實在是捨不得，他想起李叔說的，她的孩子如果還在，應該和自己一樣大了。

他抱抱她，「謝謝劉女士一直以來的關照，零食甜點巧克力和奶茶，都超好吃，不過去公司後得減重了。」

抱完聽見劉姐小聲抱怨，「什麼臭公司，我們小諳身段可好了……」

他忍著笑，又抱抱李叔，老人家拍拍他後背。

沈念一直在邊上笑著看他們。

他終於站到沈念跟前，有頃刻猶豫，沈念先張開了手臂。

「先抱一抱，」這人在他耳邊說，「一會到寢室安頓好後還要抱吧，我真感覺像送小孩讀書。」

楚諳沒說話，他拚命收緊胳膊，之後迅速鬆開。

他們四人在沈家門口，讓保安幫忙照了張相，沈念和他離得很近，這人攬了他肩膀，笑眯眯的。

去TR的路上沈念開車，楚諳沒和他搶，這應該是他和沈念最後一次同乘一車。

楚諳坐在副駕駛，他看著沈念握著方向盤的手，心裡有點難過。

「想什麼呢？」沈念狀似無意說道。

「我們以後不會一起出門了。」

沈念沉吟片刻，「不一定。」

「組合才剛成立，你們應該得訓練一段時間，如果周末有空，我來接你。」

他的餘光掃過這孩子，發現楚諳並沒把這話當真。

沈念不再言語。

到一個紅綠燈路口，楚諳遲疑許久，還是說，「我會給你發信息或打電話。」

「微信呢，」沈念斜他一眼，「微信不是下回來了麼，我看你天天給劉姐的點心點贊。」

「……我怕你不常用微信。」

「我用。」沈念摸煙，手伸到一半又縮回來，小孩走了他再抽。

「你跟我視頻語音都行，我有空就接。」

「好。」

到了TR的宿舍樓，沈念一路都在觀察這邊的環境。

他覺得不行。

其實TR的條件已經很好，沈念只是很久沒見過其他階級的生活方式。他思量著等他們這組合培養出默契後，過了最開始幾個月，訓練期結束就讓楚諳搬回來。

男團成員初期在一起比較好管理，後期各自發展方向不同，就不用做住宿要求了。

門是指紋鎖，楚諳已經錄過指紋，直接帶沈念進去。

採光還不錯。這條勉強合格。

沈念幫楚諳拎著個行李箱，「哪間房？」

楚諳指了最靠里一間，兩人進門，有個小陽台。

「可以收拾一下了。」沈念說，「東西擺擺好。」

他們來得最早，其他成員估計要到明後天，四人中楚諳最閑，早走晚走都得走，他幹脆先過來。

在沈念家待著其實更煎熬。

沈念太久沒幹過家務活，他想幫點忙，被楚諳摁在寫字桌前剛擦過幾遍的凳子上。

「你坐著。」楚諳說，「等我弄完，能趕上吃中午飯。」

沈念便依言坐下。

宿舍有吸塵器，拖把和清潔劑都齊全，楚諳手腳麻利，他房間不大，包括陽台可能也就三十平不到，房間裡面還有個洗手間。

很快清理幹凈了。

楚諳看了眼老男人，這人趴在寫字桌上，臉枕著自己胳膊，倦倦看著虛空某處，他快睡著了。

看著很可愛。

楚諳早就知道自己要完，他以前不知在哪看到過幾句電影里的對白，大意是——「如果看一個人覺得他可愛就完蛋了；覺得一個人美麗，可能以後他做了什麼過分的事，你也會覺得他不好看，但如果覺得可愛，他做什麼你都會覺得可愛。」

他靜靜站著，沒去打擾他，沈念閉上眼，過了一刻鐘，楚諳才輕輕走到他跟前，俯身看他的臉。

真的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