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小說: 他的羅曼史 作者:杀死一只知更鸟 字數:2299 更新時間:2019-09-22 00:42:47
【四十】
次日,沈念帶著楚諳和顧衾他們會合,這堆人已經擺好器材了。
草木白也算個半開放式的觀鳥聖地,這邊適應氣候的本土小鳥較多,有些還不怕人。
城裡,特別是北方冬天的城裡,鳥類不是很常見。
草木白提供的觀鳥場地是居住休閑區後面的一片連綿山脈,這些鳥類也不算完全野生,冬天處於半豢養狀態,不怕冷也不怕麻煩,甚至可以跟著林員踩著沒膝的雪進山去喂。
「早安,」顧衾跟沈念打了個招呼,對邊上的楚諳點點頭,把沈念拉到自己身邊的空位坐下。
沈念有種微妙的無奈感,楚諳能從他的嘴角看出一點情緒。
他準備找個邊上的位置坐下來,就聽見沈念和身邊的人招呼,說自己家小朋友第一次來,想空了個位置。
對方很爽快的答應了。
沈念給在人前對他的介紹基本是「我家的小朋友」、「親戚的小孩」,他聽著會有點臉熱,特別是「我家的小朋友」。
他朝他招招手,於是楚諳挺開心的過去坐下。
然後發現他對這些充滿科技感的望遠與攝影器材一竅不通。
巨大的木質露台正好坐落在一座人氣,不,鳥氣稍旺的山對面,隔著一條深谷,不遠處有條索橋,能進山。
這邊是完全露天的,其實有個帶巨幅玻璃的室內觀鳥台在樓下,但冬天並不適用,玻璃有人定期護理避免水氣凝結,難免也掃興。
沈念操作著單筒的細長觀鳥鏡,視野里很快出現了目標,是一隻紅嘴藍鵲,他喜歡這種羽毛的藍色,有著非常長的尾羽。
在吃東西,這種鳥外表漂亮性格兇悍,能捕食小型蛇,也會合作捕食體態稍大的蛇類,雜食性,這會林員喂的估計是幹果穀物,冬天好攜帶。
他換了設備,打算拍一張。
楚諳不得要領,沈念放下手頭幾乎現成的照片去教他。
「這邊可以調,」他握著楚諳的手,這孩子沒準備手套,這會手上已經沒了熱度,「找准目標就可以,馬上能習慣。」
沈念拿了他的觀鳥鏡,調試好後遞給他。兩人離得極近,楚諳坐著,沈念站在他身後,俯身告訴他經驗,又讓他透過觀鳥鏡看,「好了,看到了麼,有隻小棕頭鴉雀,你在視野里找找。」
這人說話時聲音離他很近,幾乎貼著他耳朵,楚諳哪裡能看見別的什麼,只一味點頭。
「攝影有點難,你看我拍一張。」
沈念彎腰調試三腳架上攝影鏡頭的焦距,他站在楚諳身後,兩手幾乎環住了他,「遠處的東西可以用小光圈,焦點選擇『無限遠』也可以,就是景深沒用上。」
「調焦在這邊。」
「鏡頭可以換,不過這些都組合好了。」
「單純的拍攝一開始可能會壞幾張,多試試。」
楚諳自然聽不進去,沈念退開,給他看自己剛剛拍的照片,一隻抓著細長枝幹的肥胖小鳥正撲簌翅膀。
楚諳笑了,注意力終於被轉移,他覺得這滾圓的一團看著都很難飛起來,十分喜感。
沈念看著他,小孩兒笑得可真好看,招得他心口和手掌都發癢,想欺負他。
右臉頰還有個小渦,看著很甜。他顴角上的瘀痕一個創可貼遮不住,做過應急上了藥,一夜下來還帶點微腫。
真要不得。
沈念想。
這太糟糕了。
他拍拍楚諳肩膀,起身往自己的位置走,他得吹吹冷風靜一靜。
還沒落座,他左手邊的顧衾舉起手,像學生提問般問他,「沈先生,這是什麼種類。」
沈先生心有點累。
他湊近顧衾的觀鳥鏡,視野里的小傢伙飛遠了。
「這隻跑了。」他開口。
「早餐時怎麼沒見到沈先生,沒出來吃麼。」
「恩,我家小孩兒昨天送我過來有點累,今天睡晚了點。」
顧衾想到楚諳臉上多出的傷和落座時的神態,唇邊掛著點笑意,「沈先生一會還是不去溫泉麼,和你朋友一起。」
「這次不去了,楚諳膝蓋有傷。」
「……」
楚諳完全不知道自己幾次三番被當成擋箭牌,他聽不見他們的低聲對話。從他的角度看,這兩個人十分親密,坐著的顧衾抬頭看沈念,那眼神讓人不太舒服。
有人從露台另一邊過來,腳步很急,沒有刻意收輕,整個露台的人都往那個方向看過去。
有點眼熟。
楚諳思量著到底在哪見過,就見這人直奔沈念而來,他下意識站起來,膝蓋的疼痛讓他頓了半秒。
機場……是機場那個。
「沈念!」
這一聲喊得焦慮又急迫,末了還有點破音。
顧衾也站起身,看著白檀。
沈念:……
「我和他談談。」
沈念知道這事會出現大概幾個版本,沒幾天就能演變成「那個沈念在草木白被三個男人糾纏」,或者「你們聽說了麼三個男人在草木白為沈念打起來了」。
頭疼。
白檀拉著他要去頂樓餐廳,沈念沒胃口,他也實在沒什麼想說的,進了通向室內的玻璃迴廊就停下來,找了個有陽光的地方站著。
「還有什麼事?」沈念盡量剋制著自己的不耐,太陽穴跳著疼。
他一天的心情全毀了。
「我……我真的錯了,我不想就這樣,這樣稀里糊塗的結束……」
沈念一拳打進他腹部。
什麼毛病。
他想。
白檀直直跪下去,他沒經歷過這種內臟破碎般的痛楚,他抬頭艱難地看沈念,這人逆光,眉眼輪廓都是他熟悉的,談笑時神采逼人,迷人得可怕,真正冷淡下來居然是這幅樣子。
沈念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抬腳蹬在白檀肩膀上,沒太用力,穿著皮鞋的腳一下下碾著他,似乎要用這人灰色的外套擦凈鞋底。
「誰給你的膽子。」沈念低聲開口。
「我弄錯了,是我弄錯了……」
這個男人要哭出來了,沒有一點機場見面時溫潤俊秀的樣子,現在像只喪門犬。
「不要再打擾我。」沈念臉上終於有了笑意,逆光的陰影下他那張臉有種奇特的,類似詛咒與幻覺交織的魔力,他噙著點笑,說出的任何話都像咒語。
「去死吧,死了輕鬆,你這幅樣子真難看。」
沈念收回腳,轉身離開,黑色大衣揚起的衣角彷彿鋒利刀刃。
「沈念……」
白檀沒回過神,他不自覺想上前,腹部的劇痛讓他還沒完全起身就跪了下去。
他這時才知道他們徹底完了,沈念一向是他們這場短暫關係里的主導和中心;這人願意理睬他,只是因為他正好需要一隻通曉人言的乖巧寵物來解悶。
不能再上前了。白檀明白。
沈念的手段他沒親眼見過也聽人提起過;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俊美優雅的瘋子。
沈念的瘋狂和溫和都與他無關了。
他只能退縮,有那麼一刻,他知道沈念是真的希望他死。
沈念要他的命其實不算難。
他被判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