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真可憐。

第二天一早小孩兒紅著眼睛窩在客廳沙發上，看起來精神不太好，一般夜裡痛哭過後次日都容易憔悴，眼睛還會很累，酸疼酸疼的。

沈念一時間不知該說他什麼，小孩反應慢了好幾拍，他走到眼前才抬頭，眼裡茫然，迷噔噔。

這是一晚沒睡。

「吃完早飯去睡會兒。」

楚諳頓了頓，揉揉眼，估計得用幾秒消化這句話。

沈念只好把他拉起來，帶他去飯廳。

小孩跟他走了幾步，不樂意了，「那桌子好大。」

……

行吧。

早飯他們圍著小茶幾吃的，像以前劉姐不在那段時間，有時候挨得近了，幾乎可以額頭相抵。

沈念劃開幾個荷包蛋，把裡面的蛋黃用勺舀著吃了，蛋白照例不要，放進楚諳碗里。

小孩默默吃了。

沈念忽然覺得這樣不妥，又給他夾小菜，今天桌上有蝦仁，劉姐直接過水煮的，特意剝去殼，放邊上小碟里沾點醬料就能很好吃。

他還特意往小碟里沾沾，再夾給楚諳。

小孩依然低著頭默默吃，眼都沒抬。

這是傻了吧，沈念想。

沈念吃不了太多，劉姐早飯做得精細，分量也不大，可他還是會剩，和楚諳同桌吃飯時這孩子會把他吃不完的全部掃幹凈。

今天卻不同。

楚諳精神不好，連帶著食慾不振，他飯後去漱口，之後繼續窩進沙發里。

那模樣看得沈念手癢，直想胡擼胡擼他頭毛兒。

沈念上樓歇了一會，接著套好大衣，戴好圍巾手套，準備出門。

下樓時看見那傻小鬼還半死不活窩在沙發里，忍不住過去踢了踢他垂在沙發外邊的一隻小腿，「回房間睡，聽到沒有。」

不想將睡未睡的小孩一把抓住他的大衣衣角，「……你去哪裡？」

沈念低頭看著他。

小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放開手，還撫了撫被他抓皺的衣擺。

得。

沈念嘆息，「你這樣子會把車開到馬路牙子上去，聽話，不用你開車，去睡覺。」

楚諳垂眼，不看他。

小孩兒發旋長得正，這麼一低頭，惹得沈念手更癢了。

去拍賣行的路上楚諳依然眼睛疼，忍不住的打哈欠，一直揉，他和沈念一起坐在後座，沈念讓他點滴眼液。

楚諳不樂意，車上搖搖晃晃的，他怕一個不小心把瓶子懟眼裡。

結果沈念握住他肩膀，輕輕一摁，他不知怎麼就被仰面按倒在沈念腿上。

……

「你這幅樣子跟我進場別人會誤會我。」

楚諳直接懵了。

後座寬敞，可這姿勢還是彆扭，楚諳卻完全忘了挪。

老男人握著小藥水瓶，低頭靠近他，楚諳甚至能看清他最長的那根眼睫。

沈念的眼睛很好看，如果被這樣一雙眼睛近距離看著，絕大多數人會失神。

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楚諳看見他微勾的眼角，笑紋淺淡，桃花泛濫。

直到眼前模糊楚諳才記起要閉眼睛。

「另一隻了。」

他聽見沈念像誘哄孩子般提醒他。

然後被輕輕撥開眼皮，有一點點光。

我現在這樣肯定特別丑。楚諳想。

然後被覆住眼睛。

「腳放放好，還有半個來小時，睡覺吧。」

沈念手心微微的涼，幹燥，不算很細膩。

一片漆黑。

黑暗裡楚諳聽見自己的心跳，他覺得不該奢望，可心率無法欺騙他。

「睡覺了。」沈念又說。

楚諳閉緊眼睛，他怕自己不小心哭出來。

老男人太可惡。

·

·

沈念下車前把真睡著的小孩搖醒，他腿有點麻，下車時踉蹌一步，差點沒站穩。

楚諳滿臉擔心，還帶著些愧疚，他扶了他一把，之後一直貼在他身邊看著。

怎麼能忘了這人心臟不好呢，維持一個姿勢久坐，普通人都會很不舒服。

老林去停車了，楚諳想到剛剛後座的情景，有些不好意思，對方卻沒一點反應，還特意囑咐楚諳提早通知他過來接。

「還難受麼？」

沈念活動活動腿，「沒事。」說完帶他進場。

拍賣行門口名流雲集，特別是這家，他三個月前就聽說今天會有好貨色，特意來看看。

一路都有人跟沈念寒暄問好，沈念一般都是笑笑，關係更近的他會停步交談，很自然的對別人介紹楚諳。

——朋友家的孩子，托我照顧照顧。

說謊。

楚諳不開心，沈念溫和的笑意讓他感覺受到某種侵犯。

他在對別人笑。

他在說謊。

楚諳不動聲色環視四周，再次深切體會到沈念是個吸睛體。

他們都知道沈念，甚至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比他要了解沈念，他們的圈子有重合，一起吃過飯，談過生意，喝過酒，甚至談過情。

楚諳又想起老男人腳上的吻痕，那遍布小腿，經由腳踝，一路蔓延到腳趾趾腹的痕跡，實在要命的漂亮。

楚諳手裡拿著沈念剛解下的圍巾，他攥緊，手心柔軟。

這是妒忌。

他對自己坦白。

·

·

「走了。」沈念拉拉他。

「怎麼老走神？」沈念偏頭瞧著他笑，打趣他，「別走丟了。」

「……」

他大步進場，質感絕佳的長款呢子大衣遮到他膝蓋，衣擺下面露出穿著西裝褲的褲腿，褲腿下鋥亮的皮鞋。

……風騷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