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沈念一路沉默，偏頭看著窗外，眼裡滑過城市入夜後連綿的街燈。

「想吃什麼水果？」紅綠燈前他問後視鏡里的沈念，想引他說話。

「什麼？」

「一會要買什麼水果？」

「買些你喜歡吃的。」

楚諳不知該怎麼接話。

「劉姐過兩天就到，我幫忙訂的機票，到時去接她。」

「恩。」

「李叔會帶特產回來，我把卸了的微信安上了，他在群里說的。」

「……不用這樣。」

楚諳「啊」了一聲。

「不用沒話找話。」

……

楚諳幹笑兩聲。

到商場時沈念沒下車，他突然有點胃疼。

幸好出門帶藥已成了楚諳的習慣，他連胃藥也一併揣兜里。

楚諳動作很快，買完菜還拎了水果和蛋糕，一開車門就把糕點遞給沈念。

沈念眼裡流露一點笑意，因為低頭拆小蛋糕的包裝，楚諳沒察覺。

怎麼看怎麼像只著急的，拍尾巴的小奶狗。

咬了一口，咬到了蛋糕里的果粒。

「不喜歡麼？」

「……太甜了。」

沈念嘴角沾了奶油，抬頭看著後視鏡里剛落座的楚諳，帶了點抱歉的神情。

「我給你洗個蘋果。」楚諳急急忙忙拿了副駕駛袋子里的蘋果下車，又跑到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買了兩瓶礦泉水，站在樹下開始沖，涓細水流滲進樹下那一小塊綠化帶。

沈念隔著車窗看他。路燈漏過枯枝縫隙，年輕人的輪廓微微朦朧。外面風大，樹葉沙沙作響。

很認真的神情。

沈念想到以前在車裡見過街上路過的小情侶，男孩幫對象拎包，拿水，買冰淇淋，拿著對方啃了幾口的蘋果等對方玩完一盤手游。

小孩兒。他心想。

他看著楚諳蹬蹬蹬跑回來。

「給你……等等。」

沈念的手伸到一半，只聽「呲啦」一聲脆響，楚諳把蘋果掰開了。

就只是一個轉念的時間，居然徒手掰開了，截面齊整宛如刀切。

這手勁……

楚諳手很冰，還潮，天氣回暖得很慢，即使晴朗。北方冬天實在長。

原本是很暖的一雙手，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捂著吧。」沈念雙手接過蘋果，一手一半，再拼一起，空出另一隻手把暖手寶遞給他。

「不了……我開車。」

「先暖暖。」

「……」

楚諳低頭看著那隻沈念最喜歡的三花貓暖手寶，貓眯起的眼睛總透露著股嘲諷意味。他覺得兩手很暖，其中有沈念手上的溫度。

……該怎麼辦。

為什麼會突然覺得……覺得很難過呢。

·

·

晚上楚諳煮了超市買的水餃，他自己不熟練，動作太慢，指不定煮出來還有破皮的，以後練好技能再好好露一手。

還好，沈念小貓樣的胃晚飯居然裝了一碗餃子，這人碰到合胃口的東西飯量會比平時翻倍，楚諳每次都怕他撐著胃痛。

飯後楚諳洗碗，這日子像極了同居。

洗完碗後出門，沈念坐在客廳沙發里，肩背筆直，一點沒有平時放鬆懶散的樣子。

茶幾上一大捧鮮艷欲滴的玫瑰。

花瓣上還殘存著水珠。

楚諳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是誰送的，沈念兩次接花都像這樣，面無表情。

大概是不喜歡玫瑰花背後的追求者。

「要找個花瓶插起來麼？」

「扔掉。」

哦。我巴不得。

俯身拿花時看見花束底下的信封，依舊是淡淡草木紋，信封正面是漂亮的花體法文，字跡太美，居然給人一種搖曳生花的錯覺。

楚諳想細看，沈念忽然伸手拿起信封，夾在茶幾上一本攤開的書里，合好。開始盯電視。

嘖。

電視吃飯前就開著，坐在過大的客廳里看電視，室內又過於寂靜，幾乎能聽到回聲。

沈念每次一開電視，除了經濟新聞就只剩記錄頻道了，這個點在重播人類成長日記，母體里小小的胎兒已經有了清晰的十根手指。

換台。

經濟頻道正報導一個金融峰會，沈念看到他自己的臉，大概他的臉在一眾中年謝頂的大叔中間過於顯眼，短短半分鐘的鏡頭全給了他。凝眉，握筆，甚至於低頭時略帶嘲諷的笑意都被完整記錄。

不讓人好好開會了。

換台。

楚諳正盯著電視里的人出神，這一換台讓他情不自禁「誒」了一聲。

「怎麼？」沈念側頭挑了挑眉，這孩子現在喜歡挨著他坐，已經好幾次了。

「沒，我……我就是覺得你挺牛逼……挺厲害的。」楚諳差點咬著舌頭。

「恩，我也覺得我厲害。」

「……」

沈念伸個懶腰，他一身棉質家居服坐在沙發里，胳膊伸展時露出一截拉伸的腰線，腰上的皮膚比臉上明顯白嫩許多，常年捂在衣物下不見天日。

手感很好的樣子。

沈念放下胳膊時楚諳趕緊抬眼，專心致志看電視。

他根本不知道新聞到底說了啥，滿心滿眼都是那截白花花的腰，鬼迷了心竅般，要不是沈念突然綳起肩背直起身，他估計真會直接上手感受一下。

沈念緊緊盯著電視。

——火災疑似不明爆炸引起。

——警方目前正在統計酒店傷亡人數。

一晃而過的酒店名字，他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