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次日，硃砂告訴灼華，蘇然走了。

他走的幹凈決絕，所有家當都留在烏蓬里。

灼華的目光有些呆愣，一貫乖巧可愛的男孩子不哭不鬧，只說了一句「我要去找他。」

「他昨天五更走的，照時間算，也該到了天生橋下胭脂河，渡口的船夫該幹活了。」

「我要去找他。」灼華盯著他。

硃砂嘆息。

已經登船的蘇然眼神沉沉。

他違逆師命，隱藏身份雲遊四海，一路縱橫無所牽絆。

可他終敵不過江南溫柔。

搖漿的船夫忽然驚奇道「岸邊好像有人落水了。」

蘇然回頭，驀然看見水中撲騰的人影。

他怎麼會追來？

硃砂呢？怎麼沒拉住他？

「公子，要載他麼？」船夫看人很厲害。河裡的人水性不好卻不斷游向他們，而看船上這位客官的表情好像熟識水中那人。

「快劃」他垂眸掩飾眼底的情緒，再抬眼時眸色冷寂。

船夫噤聲，熟練地打漿。在天生橋下擺渡多年，他知道什麼話該講，什麼話不該講。

小船迅速劃遠，船夫回眸看了一眼河面，有些擔心，「奇怪，怎麼沒影了。」

蘇然聞言瞟向河面，臉色頓變。

渾身濕透的少年在他懷裡逐漸轉醒，身體冰冷，氣若遊絲。

蘇然明明可以等到附近的船夫下水救他，可他忍不住。河水刺骨，灼華受過重傷的身體受不了濕寒。

他臉色慘白，低垂的睫羽下淚光翻湧，像極了初見時的模樣。

「你怎麼這樣胡鬧！」蘇然動怒，黑曜石般的眸子凌厲逼人。抱著灼華游上岸時，他幾乎以為他死了。

懷裡的人輕輕顫抖，柔弱無依的模樣讓蘇然沒了脾氣。

「不許走，我不許你走......」

蘇然怔住。

灼華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他抬眼看他，水光瀲灧的桃花眼裡滿是哀求的神色。

「我要你留下來！」灼華使出僅有的力氣沖他大吼，帶著任性的哭腔。

他有些無奈，灼華的脾氣是他一手慣壞的，平時看著乖巧都是因為他順著他。

只是這一次，他無法回答說「好」。

「乖，別哭了。」他苦笑，自己何嘗不想留下來，乘烏蓬小舟，聽江南小曲，絲竹尤耳，美人在懷，秦淮水上快意平生。

「這次突然去邊塞，是師父突然召我回去。師門遭了災，身為大弟子我不得不回去處理。以後硃砂的話必須聽，必須自己習慣用筷子，你這般出眾，等到弱冠年紀要多留意身邊的女孩子......」蘇然說不下去了。

「你還回來嗎？」他凝視蘇然，眼神認真而深刻，他的輪廓，他的眉眼，他鬢邊總也梳不上去的一縷頭髮，就這樣深深刻在灼華眼裡。

「也許半個月，也許半年，也許半輩子。」

「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