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已經圍了很多人，村長見到肖宓過來，清了清嗓子說：「大家都靜一靜了，陳老師的外孫小肖，大家沒見過也聽陳老師提過。這是個可憐孩子，也是好孩子，他如果以後回來住，大家多幫襯著他。」

「一定的。」

「叫寧寧是吧？小時候可乖了，一聲都不哭。」

「這紅繩打得不錯，我以為你不在村子裡住，不知道這些規矩呢。」

肖宓回答：「是陳猛幫忙系的，也是他幫我找的紅繩和黑布，請問哪位是張阿姨？」

「是我。」

「謝謝您。」

「要不是陳老師，我家那個笨小子指不定成什麼樣兒了呢，應該的。」

「陳老師可是好人……」

「那麼困難還留下來，不容易……」

「對娟子也好，幾十年了就沒紅過臉……」

「不是沒紅過臉，是陳老師讓著娟子……」

村長扯了幾張紙錢點了扔到火盆里：「陳老師，當年要是沒有您，我家閨女就得跳了井，誰知道成天都樂樂呵呵的孩子居然還能抑鬱？我閨女快生了，老婆子陪著她呢，我替她們給您多燒點紙，謝謝您救了她，也救了我們全家。」

「陳老師，我也得謝謝您，要不是聽您的勸，我們也捨不得錢送三小子去學畫畫，前兩天他電話來說要出國學習去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您這好消息呢……」

「陳老師，要不是您……」

肖宓退到亭子外，大家都念著姨姥爺的好，也不枉費他為村子做了那麼多的事。

一大沓子的紙錢很快就燒完了，眾人也慢慢散去。

肖宓捧起骨灰盒回身，對站在不遠處的陳猛說：「你怎麼不回去？」

他燒了幾張紙就走了，卻是一直站在樹下面的陰影里，似乎是怕被看見，可是他那麼大的個子，想不被注意真的很難。

陳猛走出來說：「我出電梯的時候，一層的燈泡壞了，樓道里的東西多，你不經常回來，容易絆著。這一段的路燈也不亮，我幫你照著點路。」

「謝謝。」

陳猛做飯的手藝是和姨姥姥學的，又對姨姥爺頗多照顧，肖宓對他不似對陌生人那樣疏遠，真正還有些親切感。

和他並肩走在一起，暗暗挺直了身體，卻仍舊夠不到他的肩膀。

「你是有多高？」

「去年體檢是兩米一。」

「多重？一百三十公斤？」

「一二十一公斤，想練到一百三十的，可是一直上不去。」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再壯就嚇人了。」

「是嗎？那我就繼續保持了。」陳猛轉頭呲牙一笑。

肖宓心頭一跳，暗暗吐槽，有些人果然是不適合笑的。

陳猛站在門外，等到肖宓進門打開客廳的燈後才問：「明天什麼時候出發。」

「看你的時間方便。」

「我都可以。」

「那就上午吧，早一點，你還能早點趕回來上班。」

「明天八點，早點去沒有那麼熱。」

「好，請假是不是要扣錢？我來出。」

「不用錢的，早點睡。」

「再見。」肖宓將骨灰盒擺好，收拾了幾件姨姥爺最喜歡的衣服，還有他最愛看的書，打包好明天一起帶過去。

沖了個澡關上燈，沒有去卧室，而是蜷縮在了沙發上，盯著香上的紅點出神。

給姨姥爺下了葬，自己還要回來住嗎？這裡還是自己的家嗎？再也沒有人會關心自己熱不熱冷不冷，自己的心裡也沒了牽掛，空蕩盪的，冷得發疼。

肖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夢到被母親扇耳光，夢到姨姥姥牽著自己的手，夢到姨姥爺教自己寫字，夢到葉騏說和我結婚吧……

肖宓被陽光照醒，坐起來閉著眼睛靠了一會兒，等腦子清醒了些才進到衛生間洗漱。

正準備做早飯，門被敲響，聲音卻很小，似乎是不想被聽見。

肖宓打開門，陳猛正背著自己往對面走。

「是你敲門？」

「是，要一起吃早飯嗎？」

「好。」肖宓不太想一個人待著，關上門跟著他進到對門。

沒有想像中的髒亂差，屋子非常幹凈整潔，就是很空。

牆上掛著電視，一張雙人沙發，一個茶幾，客廳里再沒有別的東西。

「我沒有買餐桌，你要是不習慣，就拿過去吃。」

「沒關係的。」肖宓坐到沙發上，怕他沒有地方坐，還特意往旁邊挪了挪。

茶幾上放著三盤包子、兩碗粥，和一碟鹹菜。

陳猛坐到他身邊，把包子都推到他的面前：「豬肉大蔥、白菜粉絲豆腐、還是韭菜雞蛋，我不知道你吃什麼餡，就買了三種，你挑喜歡的吃。」

「我都可以，不挑食。」

空調的溫度調得很低，可是肖宓還是能感覺到從陳猛的皮膚上散發出的熱氣，有了點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感覺。

肖宓吃了兩個包子，把粥都喝完了。

陳猛幾乎是一口一個，把剩下的包子都吃了。

肖宓看著他的身量，琢磨著這點東西應該喂不飽他。

陳猛收拾了餐具：「有需要拿的東西嗎？我幫你搬。」

「有一些的。」肖宓也沒有推辭，讓他幫忙拎了東西，抱上骨灰盒就下了樓，「我開車在後面跟著你，下葬後我就回去了。」

陳猛點了點頭，坐進了停在旁邊的皮卡。

開了將近半個小時，陳猛把車停在一處工地旁邊，從車斗里拿出鐵杴：「只能走進去了，不遠。」拎上東西在前面帶路。

他的步子很大，肖宓抱著骨灰盒，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繞過兩個水泥堆，從兩塊擋板之間的缺口處鑽進去，就是一片墓地。

陳猛三鞠躬後挖開了姨姥姥的墓，肖宓小心地把姨姥爺的骨灰盒擺進去，墓又被重新填上。

將姨姥爺的照片和姨姥姥的擺在一起，描紅了姨姥爺的名字，肖宓盯著墓碑看了很久，緩緩起身，低聲說：「走吧。」

肖宓一路都是低著頭，直到走到自己的車邊，才注意到陳猛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

「我剛才把你準備的那些東西燒了。」

肖宓情緒不穩，完全忘了這件事：「太謝謝你了。」

「不要這麼客氣，你心情不好，慢點開車。」

肖宓點了點頭，進到車裡，沒有著急開走，而是坐了一會兒後，長長出了一口氣，拿起手機撥了葉騏的電話，意料之中的沒有人接，發了一條消息告訴他自己今天回去。

向一直都沒有走的陳猛揮了揮手，發動車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