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骨碌碌地滾過鄉間小道，隱隱約約傳來流水的叮咚脆響，墨溪撩開車簾一角，正巧看見兒童在街邊嬉鬧，遠處農夫正在辛勤耕作，幾位農婦湊在一起閑聊，儼然一副祥和安寧的溫馨畫面，恰到好處地舒緩了他繃緊的神經。

他所乘坐的馬車正在前往鐘山的途中，那裡正是他取得喚靈燭龍的信物——萬古寒冰珠並喚靈燭龍的地方。

這燭龍又喚燭陰，棲息於鐘山冰天雪地最深處，傳說它龍首蛇身，身長千里，睜眼即為白晝，閉眼則為黑夜，吐息可呼風喚雨……史書對其記載大多誇張，但也正是這種誇張造就了這至陰之龍的強大，墨溪永遠不會忘記前世自己險些死在那場由燭龍喚起的鵝毛大雪中，千鈞一髮之際是對凌漪的思念支撐他再度站起，運用所剩無幾的靈力壓制住了氣焰囂張的燭龍，勉強才將其收歸麾下。

正因為喚靈燭龍和饕餮的過程一般艱難，墨溪才會擔憂燭龍吸取上次敗北的教訓變得更加難纏，不過自己也是有備而來，前世隻身一人，這一世還有趴在自己膝上的小人魚作伴。

墨溪放下車簾，低頭寵溺地望向熟睡的凌漪。人魚微微曲著身子，頭枕在自己膝上，一手抵著唇瓣，像是嬰兒吸吮手指一般，明明馬車還在顛簸，他卻睡得格外沉，墨溪也發現了，自從喚出白澤後，凌漪幾乎是一沾床就呼呼大睡，最近都沒胡攪蠻纏著要自己「抱」他。

雖然墨溪不斷在心裡強調自己要剋制，但真正按捺住慾望時還是有些牙癢癢的，可他又不願意強迫凌漪或是讓凌漪主動卻弄傷自己……墨溪糾結地撓了撓後腦勺，心中飄過一些不可描述的想法，盯著凌漪那張可愛的小臉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軟綿綿的臉蛋。

比上好的絲綢還順滑，較上乘的織布還細膩，只可惜輕輕戳了兩三下，小人魚就睜開眼睛，茫然無措地望著他。

「凌漪，還沒到，不是有意吵醒你的，只是我……」手癢了……墨溪吞下了後面三個字，戰戰兢兢地看著凌漪的反應。

凌漪緩緩撐起身子，抬起一隻手戳了一下墨溪胸膛，一言不發地又躺了下來，將墨溪的手拉至臉旁輕輕蹭了蹭，這次是半枕在他手心裡閉上了眼睛。

墨溪被他撩得猝不及防，只覺得臉燙燙的，應是燒紅了。

「……墨溪。」

凌漪窘迫的聲音傳來，墨溪還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下一秒因凌漪的舉動差點兒驚呼出聲，自己剛剛因凌漪誘惑不自知的動作稍稍起了反應，而凌漪迫不得已從他身上起來，內疚地盯著那裡，天真無邪地問他：「要抱我嗎？」

墨溪搖搖頭：「這是馬車。」

凌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沒事嗎？」

墨溪點點頭：「一會兒就消下去了。」

凌漪似懂非懂，默默地坐遠了些。

墨溪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凌漪，想被我抱是因為什麼？」

凌漪垂下眸子，欲言又止，剛吐出「想給」兩字，又莫名其妙膽怯地咽下了之後的話，最終回答變成了「因為墨溪很好」。

墨溪挑眉：「所以……」

「所以想給墨溪……」凌漪有些語無倫次，「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墨溪還會……還會想抱我嗎？」

無論發生了什麼……這話別有深意，墨溪能明顯察覺出凌漪對他隱瞞了些什麼，卻也不說破，只是摸了摸凌漪的頭，將不知因為什麼擔驚受怕的小人魚擁入懷裡哄著。

傍晚將至，馬車行到了鐘山腳下，墨溪支付完給車夫的彩晶後，帶著凌漪往山上走去，照理來說通往鐘山之路應該暢通無阻，但提早了喚靈時間，眼前的山路竟是被兩名侍衛看守。

「墨溪，那侍衛身上的家紋是當地領主的，好像是叫於湘。」

魔域中大大小小的領地更換領主時都要經過魔尊認可，於湘掌管的這一帶毗鄰雪山，不易耕地，當地魔族以畜牧與打獵為生，時不時會舉辦狩獵大賽，與周邊領地的領主互相切磋，想來應該是到了狩獵比拼的時間，所以於湘的侍衛們才會看守獵場。

沒等墨溪解釋給凌漪聽，凌漪就把自身對雪山這一帶的風俗習慣娓娓道來：「墨溪，我知道了，他們在比試打獵，那邊的侍衛和這裡的身上家紋不同，應該來自周邊的領地。」

墨溪笑道：「凌漪真是見多識廣。」

墨溪從不吝嗇對他的誇讚，凌漪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謙虛道：「祭司大人說了，此行是來護衛陛下的，自然要準備充分，什麼事都得了解一些……」

墨溪和凌漪佇立原地閑聊了一會兒，於湘的侍衛恭敬地走上前來說道：「恭迎魔尊陛下，領主閣下這邊有請。」

墨溪頷首，與凌漪一同跟著侍衛前往雪山腳下於湘的據點，雖然觀摩狩獵比試並非他本意，但難得和凌漪出來遊玩一趟，得讓小人魚盡興。

侍衛領二人來到羊毛與獸皮製成的帳篷內，當地領主於湘請二人入座，不一會兒就有僕人呈上當地氂牛牛奶做成的奶茶招待二人。

凌漪捧著熱氣騰騰的奶茶，徐徐地吹著氣，慢慢喝下，這奶茶香甜可口，回味無窮，嗜甜的小人魚一眨眼就喝光了一碗，嘴角旁還留有些許白花花的奶漬，墨溪無奈一笑，拿出手帕替他擦拭。

僅僅是被擦了嘴，凌漪的臉就紅彤彤的，目光飄忽不定，墨溪這才意識到在一旁看著他們的於湘尷尬的處境，不再捉弄凌漪，問於湘道：「封山可是為了打獵比試？」

「正是，這次比試周邊大小領地的十三個氏族都會參加，明日巳時一到，包括於氏在內的十四名年輕人將會上山狩獵，狩獵多者為勝。」於湘平鋪直敘道，「臣本以為陛下是來觀摩比試的，現在看來並不是，敢問陛下是為何而來？」

「萬古寒冰珠。」墨溪話音剛落，忽地捕捉到於湘眼中的一絲不安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