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涼帶著李戰回到李府，便有僕人來請他去正廳用飯，他聽了後點點頭示意知道了，然後直接拉著李戰向正廳走去。

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倒是李戰有些遲疑，被他拽著走了幾步便停下來不肯再走了。

「怎麼不走了？」

李戰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小聲地對他道：「你自己去吧，我先回去了。」

看著小孩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有些無言，他直直地看著低著頭的李戰，然後問道：「不餓？」

對面的小孩腦袋輕輕地動了動，幅度小得令顧炎涼都有些看不清楚他到底是在點頭還是搖頭。

顧炎涼頗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然後對著不遠處的僕人招了招手，讓他去給李爻和沈從淵說一聲便拉著小孩回到他破舊的小院子。

小院里的梧桐樹上的葉子依舊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上午已經清理好的石桌的面上鋪了薄薄的一層葉子，連旁邊的石凳上也落了幾片。另一邊中午晾著的衣服已經幹了，在黃昏的微風裡微微搖擺著。整個小院染上了夕陽的橘色光芒，使得它看上去不再那麼清冷。

進了小院的大門顧炎涼便放開小孩的手，走到靠門口的那張石凳邊，將上面的那片梧桐葉拿起來後徑直坐下，然後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梧桐葉一邊想著一會要不要去李府的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李戰立在門口，看著顧炎涼把玩著葉子，修長的指間在發黃的梧桐葉映襯下顯得更加白皙，他身後的夕陽沒有了刺眼的亮度反而泛著柔柔的光暈，打在對方身上讓他整個人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溫柔，就如同……對方牽著他時掌心傳來的感覺。

他握了握拳頭，感覺心跳得有些不尋常，他有些慌亂地走到晾衣服的地方將衣服扯下來，匆匆忙忙地走進了屋子裡。

待轉過門口估摸著顧炎涼看不見他的身影時，他抱著衣服靠在牆上有些喘不過氣，陌生的感覺讓尚且年幼的他感到害怕，還有一絲不可忽視的興奮與欣喜。

顧炎涼見他收衣服進去，想了想便出門去找吃的了，偌大的李府找點吃的應該不難。

待顧炎涼在李府晃悠了大半天才找到了廚房的位置，他看了許久也沒找到廚房的人，想了想這會應該是僕人的吃飯時間，便也懶得再去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了。

打量了下廚房裡的食物，只有鍋中有幾盤糕點，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熟食，倒是案板上一隻處理好但還未燉的雞。考慮小院之中材料有限，顧炎涼將作料弄好均勻地撒在雞肉上，隨手拿了一直油紙將雞包了起來，又順走了一盤綠豆糕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等李戰收拾好心情將衣服折耗放到櫃子里出去找顧炎涼時，院中已經不見他的蹤影。

他去哪了……

一瞬間巨大的失落席捲了他的全身，他不知道對方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李戰看著顧炎涼之前坐的石凳發了好一陣的呆，然後如同木頭人一樣走過去坐下，愣愣地看著石桌上的梧桐葉發獃。

等顧炎涼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小孩一動不動地坐在凳子上，看著可憐兮兮的。

他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應該是自己回來得有些晚，對方大概餓得不行了。

李戰聽見動靜抬起頭來，便看見了他向著自己走來，大腦一瞬間空白，身體也僵硬地動不了，只能獃獃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確定：是幻覺嗎？自己好似又看見那個人了……

顧炎涼見他看向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李府有些大，他去時繞了半天，回來的時候也差點走錯了路，一來一回間耽誤不少功夫。他走到李戰身邊，將石桌上的梧桐葉清理幹凈然後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打開其中一包，裡面裝著的正是他順走的綠豆糕，隨手拿起一塊遞給小孩：「餓了麼？先吃點墊墊。」

李戰機械地接過糕點，也不吃，依舊直直地看著他。

顧炎涼拿了一塊扔進嘴裡，挑眉道：「吃啊，不是餓了麼，看我能飽？」說話間他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又拿起一塊扔進嘴裡，隨即便去收集梧桐葉和枯枝生火——小院中最不缺的便是枯枝和枯葉了。

李戰聽見他的話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幻覺，對方真的回來了，看著手中的綠豆糕，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極淺的笑容，看著顧炎涼忙碌的背影然後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即便之前的顧青旭是個真正的江湖人，他本身也懂得野外生存技巧，但在這種用打火石和火摺子生火的時代，想把火生起來還是有些不容易。故而等顧炎涼運用各種方法將火生起來後已經過去蠻久了，太陽完全落下山去，星星已經逐漸亮起來，月牙彎彎地掛在天空，竟是已經到了夜間了。

他有些尷尬地用一根樹枝將雞串好，擺在之前弄好的架子上烤著，然後毫無形象地坐在鋪了一層梧桐葉的地上。

李戰坐在旁邊吃著綠豆糕，想了想站起身進了房裡，不一會從房中搬出小馬扎給他。

顧炎涼接過小馬扎放在一旁，示意李戰將綠豆糕拿過來放在馬紮上，然後又拍了拍身邊鋪著葉子的空地。

李戰順從地坐在他身邊的地上，見他坐下來，顧炎涼遞了一塊綠豆糕給李戰，隨後又拿起一塊扔進自己嘴裡。

他比較喜歡這種吃法，感受到一整塊的糕點在嘴裡碎開來的那一剎那，味覺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那種與眾不同的滋味比細細品嚐更讓他心醉。

轉過頭看著小孩比女孩子吃得還秀氣的姿態，他不禁有些無奈，這大概就是兩個人的不同之處吧，然後又扔了一塊到嘴裡。

兩人靜靜地吃著綠豆糕，隔一會便翻轉一下火上的雞，顧炎涼還時不時地加些枯枝進去。

火焰偶爾發出噼啪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裡更顯得清脆。

李戰只覺得此時歲月靜好，彷彿之前的一切苦難都是為了此時的安寧。

真好，他想。

他甚至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時光能在此時停止，讓一切永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