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宅的時候，天色已黑，靜得能聽到四周的蟲鳴與微風拂動樹葉的聲音。儘管常有保衛巡來巡去，黑夜籠罩下的老宅仍是一如既往的寂靜陰森。

這座彷彿黑暗中的古堡，繁華，卻無盡寂寥。

令陸北感到些許意外的是，陸鈞榮不僅沒睡，還坐在了正廳的高座之上特意等著他的歸來。

當然，這不是什麼好現象。

「過來。坐下。」

陸鈞榮沒有帶任何手下在身邊，連平日里幾乎同進同出的夜卅此時也都未在身邊。陸北一進門他便開口喚他，或是命令，反正都是不容置否的。

「蜚爺。」

陸北走近，微微頷首。自從他開始一心培養陸西做傳人之後，他們原本就僵硬的父子關係直接降到了冰點，若非在必要的人前場合，陸北都直喚他為「蜚爺」。

或許這也昭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只分上下而無親情了吧。

「你想好了嗎。」

「是。」

「你就不怕，把他帶入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雙凌厲的眸子直直的刺向陸北，沒有半點情面，像他這個人一樣冷漠，帶著些無謂的嘲弄，笑得有些諷刺。

他一直都只把陸北的自信當做一個笑話。從他知道他決心把那個人留在身邊開始，就已經開始了他自以為是的跳梁戲。

處在這樣巔峰的位置上，任何人都沒有愛人的能力。

「我會處理。不勞您費心。」陸北的回覆淡漠，也投了同樣冷漠的目光與之碰撞，又扯了嘴角笑的更張揚，「只要，有些自以為是的人不要插手。」

看吶。這人此刻的驕傲與自信，真是與他年輕氣盛時，一模一樣。

陸鈞榮收了情緒，微眯著眼掃了他一圈，習慣性的轉動著大拇指上的黃玉扳指。

最終，他沒有再答一言，兀自起身上樓了。

不得不承認，方才陸北的眼神，刺痛了他。

曾幾何時，他也如此自信昂揚的面對過這殘酷的世界。他歷經的極限訓練比起陸北和陸西，只會更甚不會更輕鬆。無論站在任何一個斗場，他都是個從無畏懼的王者，沒有人能讓他敗倒，沒有人能讓他臣服。

那時候，他也是那麼自信的以為，他可以保護任何人。

只是直至不惑之年，他才終於明白，當初父親說過的那句話：

正因為站在山巔，才沒有保護任何人的資格。

或許陸北，也會自己明白吧。即使這背後的代價，可能是難以承受的。

陸北看著陸鈞榮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樓梯的走廊盡頭，收了笑意，一臉冷霜。他知道以陸鈞榮的鐵血，必然會生出對蘇衡動手的想法，若不及早敲警鐘，恐怕還沒等人來發掘他的軟肋，這個軟肋就已經被無情抽掉了。

畢竟當初在學校里，某個女生只是大膽遞了一封情書，第二天就傳來了轉學的消息。從此陸北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生。

陸鈞榮向來凡事都未雨綢繆慣了，行事又幹脆果斷得很，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所以從那之後，陸北再也不敢輕易與人接觸。他的身邊隨時都有三龍圍繞，也再沒有人敢近他的身。或許是陸鈞榮篤定了他遺傳了母親的重情重義，所以才那麼決絕的隔絕了他身邊的所有動情可能，畢竟那時候他還一心培養陸北做第一傳人。

而相比之下，陸西那更似無情的濫情還真是像極了陸鈞榮。都一樣，是個無心的人。

像陸西那樣一個無心的人，是可以笑著把枕邊人推進虎籠的。

盯了半晌之後，陸北才召了門外的蜃龍進來。

「問過了嗎？」

「南少令照舊居荊樓，不回老宅。」

「他還真是有情調啊。」

陸北輕笑著搖了搖頭，揮手示意動身。

「少令今晚要去荊樓嗎？但西少令好像現在就在那裡。」

「哦？」聞言，陸北饒有興緻的回過頭對上蜃龍的目光，笑得狡黠，「本令到訪，他還不給我騰地兒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