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班，蘇衡剛到家打開門。

「小白，小白。」

某個詭異的黑影突然從角落裡躥過來，像條無骨蛇一般纏住了蘇衡的左腿，並且非常理(bù)所(yào)當(bi)然(liân)的伸出了魔爪緩緩盤上他的大腿根部：

「我覺得、小小白肯定肯定想我了！你看，我恢復得很好很好了，我們……」

「陸黑子！」蘇衡俯下身毫不留情的捉住了那隻不安分的手，湊近一臉討好的陸北，微笑：「少來這套。」

繼而掙開了陸北的糾纏，反手關了門就往沙發走。

對於蘇衡的無情，陸北是敢怒不敢言啊。真不知道陸家北少令向來人人聞之色變的戾氣去了哪裡，在蘇衡面前，全然成了軟軟的萌萌拳。

陸北站起身跟在蘇衡身後，明明比蘇衡高去了一個頭，卻縮成了委屈小媳婦的樣子。

「真的…真的，醫生，我真的恢復了。你看我現在，蹦蹦跳跳生龍活……」

「哦？」蘇衡出言打斷的時候正走到了沙發旁，轉過身面向著陸北坐下，微眯著眼昂首上下打量著陸北，「所以你是想告訴我，昨天剛受的傷，今天就完全癒合了是嗎？」

「我……」

好吧。這確實讓人心虛。因為只是過了一天而已。

「陸北，你這一天天的、腦子裡就不能想些正經的東西嗎？」

聞言，陸北半跪在沙發上，雙手環住了蘇衡，將額心頂在蘇衡的肩上，「一月期限已過，又剛惹怒了老爺子，再逗留著不走，若他親自出手，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小白，你捨得我不？」

蘇衡抬眸：「捨不得，你就能不走了？」

陸北輕聲嘆氣。原本還有些小憤怒的蘇衡此刻也完全沒了脾氣，一隻手繞過陸北的後背，輕輕拍打著以示安慰。

「好啦……你不是說，只是回到訓練場嗎？那我們，又不是見不到了。」

四周沉寂得可怕。陸北沒有應聲，只是愈發緊了手上的力道，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隨即，他偏過頭去尋蘇衡的唇，輕輕舔舐，帶著無盡的憐惜與疼愛，像在填補不能繼續動作的空白似的。

於是蘇衡也沒有拒絕，只是以軟舌默默回應著他的入侵。

半晌纏綿之後，陸北鬆開他的唇，湊到他耳邊，聲音低沉如性感的野獸，組出的句子卻使人心頭一震，不是滋味。

「其實這十多年來。每一次。當訓練場的鐵籠打開時，我都覺得，再也出不來了。」

說實話，蘇衡並不是很能理解，即使是作為一個全球前百強大企業家族的傳人，蜚爺對兒子的訓練又何至於如此嚴苛？難道為了訓練出一個合格的當家人，他就不把自己的兒子當一個血肉之軀了嗎？

陸北對他提過的，關於那個噩夢般的鐵籠。

雖然沒有親眼見識過，可蘇衡光憑想像，也能滲出一身的冷汗。那個採用了混凝技術製成的混凝鋼籠，鍍了一層金漆，即使是暗無天日的地下，也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有時，是餓了三天的群狼；有時，是只進食了半飽的白虎；略微輕鬆的時候，對手是被專業訓練過的歐美大漢，可以一隻手扛起一個成年男性的那種；不過有時，只是一些無法被法辦而透過黑吃黑抓來的奸佞，扔在這裡只是單純的讓他等死，但這一般都是扔給各令手下的心腹練手用的。在這閃著金光的鋼籠里所進行的訓練、格鬥，都是近乎瘋狂的，甚至是血腥的。

「陸家的發展壯大依靠的並不只是商業，每一個足夠大的企業都必須有相對強大的黑勢力在背後做依靠，這大概是一種潛規則吧。陸家的龐大站在這個位置上，背後的勢力，就要比任何人都強。」

抬眸的時候，陸北輕易捕捉到了蘇衡不解但又不敢詢問的情緒，便大大方方的開口解釋。他說得雲淡風輕，好似這並不是個刀光劍影的東西。

「各個大勢力的角逐都是不擇手段的。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在普通民眾堆里生活慣了，你大概不能想像，在我的圈子裡，明槍暗箭、命懸一線，都是不值一提的常事。」

不過好在，陸家明裡暗裡還是積累了不少民心的。畢竟各勢力之間的競爭，誰也不願傷到民眾。除此之外，陸家暗地裡還接了「黑吃黑」的活。

大概是，有些黑手，不足以徹底法辦，卻又像只噁心的蒼蠅飛來飛去的惹人作嘔，看似小事卻能改變某個人的一生。這種時候若有知門道的人與陸家私下做交易，也不需要太多資金，陸家就會低調出手抹了這種法律管不住的渣滓。

「唔…說到這個。這些活兒基本都是南令在管。」

「南令？」

「嗯。就是我的二弟，陸西的親哥哥。」

在此之前陸北沒怎麼提起過陸南，所以蘇衡對這個人挺陌生的。他之前只知道陸家有三個兄弟，陸南好像並不出眾也不露鋒芒，所以陸北一直以來提及的都只是北西兩令之間的鬥爭。

在陸氏家族裡，陸南真算得上是個異類吧。

他既沒有陳氏那樣的虛慕驕奢、城府難測，又沒有陸鈞榮那種冷漠輕情、暴戾陰沉。他對權勢地位毫無興趣，從記事開始，無論是陸氏當家人之位的競爭還是北南西三令之間的鬥爭他都敬而遠之，甚至專心修了他的畫畫也不願插手任何紛爭。他嫉惡如仇，痛恨一切恃強凌弱的不公平現象，恐怕即使是排隊插隊一個小事他都巴不得衝上去管一下，所以才接手了陸家暗裡黑吃黑的交易。

可是同時，他又不是個心性單純、善良純情的小白。他有著過目不忘的極高天賦，遇事沉著冷靜，也可以面不改色的握緊利刃劃破活人的喉嚨，血濺了他一臉，他也只是從容的掏出手帕輕輕擦掉，毫無波瀾。

陸南，他彷彿就是一個矛盾體。很奇怪，又好像矛盾得剛剛好。

「是嗎？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人。」

「對啊。南令不參與任何紛爭，只負責接單和保護陸南。說起來，阿南是個不錯的人，改日找個機會，帶你認識認識他。」

「啊？認識他？……算、算了吧……」

怎麼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要帶他見家人，但又是一個可能像上次的陸西那樣可怕的惡魔。這怎麼想……都有點滲人啊。

啊…天吶，我這遇到的都是些什麼啊。

「沒事。你不用擔心。阿南真的和他那個混賬弟弟不一樣，或許，把你交給他來保護，是個不錯的決定。」

雖然陸西那個怪胎像陸鈞榮一樣，流著的血液都是冰冷的，甚至不會在意陳氏的死活，但對於這個親哥哥，他竟是存著幾分人性的。在北西兩令的明爭暗鬥之中，陸南向來中立從不多言一字，與北西令兩邊的關係都是不遠不近。如果他能保護蘇衡，看在他的面子上，陸西好歹短期內不會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來。

「好了……我知道了。趁著天還沒黑，你快回去吧，別又多生什麼事端出來。」

嘴上總是反覆問著「你是不是捨不得我」的陸北其實才是最捨不得的那一個。他傲嬌的揪著蘇衡的衣領不想放開，來回纏磨了許久才真的鬆了蘇衡的手走開。

命運的安排果真是從來都讓你意想不到。

相遇之前，他們又有誰想過，會遇到一個這麼舍不下的人，竟還是一個男人呢。

只是不巧，這世間難以扶持一生的離別緣由太多了。

夢想，事業，家族，或是身份的差異。

這麼論起來，性別，又算得上是什麼阻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