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極閣內

「清朴，你可是有心事？可是同此次下山有關？自從這次回來，你似乎變了許多。雖是有所成長，但為師總覺得你有些不一樣了。」

「師父，徒兒……」

趙清朴喉頭微動，卻是說不出話。

吳拙源起身，灰色的袍袖垂著，走到趙清朴身前，沉默片刻，方才說了：「自你回來，為師還未同你過過招，不知你下山一月再加回山這幾天是否有所長進。現在剛好有了時間。」

吳拙源笑了，眼角的皺紋聚起，一派慈祥，「我們師徒過兩招，你使憫生劍，為師空手。」

趙清朴乖巧點頭，拔出憫生劍。

吳拙源猛地出掌，灰色袖袍揮舞，掌風凌厲。

趙清朴凝聚真氣，持劍去擋，他自是敵不過吳拙源，被逼得連退了十幾步。

吳拙源移形換影，瞬間到了趙清朴身前，復又出掌，絲毫不給趙清朴喘息的機會，這一掌比上一掌還要更凌厲。

趙清朴氣聚丹田，硬生生接下了那一掌，迅速向吳拙源揮劍。

吳拙源輕輕鬆鬆後滑閃開，評了一句——「太慢！」

趙清朴腳下換步，手中之劍猛地再刺，吳拙源復又閃避過了——「還是太慢！你連我的衣角都砍不到！」

趙清朴第三次出劍，吳拙源揮袖，那灰色袍袖帶著疾風，直接盪開了趙清朴的劍。

趙清朴後退數步，手臂酸痛，額頭上已滿是汗珠。

吳拙源收袖，將雙手背在了身後，於室內來回踱步，眼中顯出擔憂：「使劍的秘訣唯有』快、勢』二字，你卻在這兩個方面都欠缺著。為師聽張章說你自從這次回山後一直在努力練劍，晨起都比以往更早。但是剛剛過招……你是練武遇到了瓶頸？還是心不在焉？」

趙清朴收劍入鞘，抬袖擦去額頭的汗，低著頭回答了：「是徒兒學藝不精。」

吳拙源背過身去，嘆了口氣。

趙清朴心內有愧，不知該如何開口。

良久

吳拙源說話了：「清朴，『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方證我齊雲』，你可還記得？」

趙清朴謙卑跪地，聲音清朗：「徒兒時時銘記在心，從不敢忘。」

「可你現在有了不該有的執念。」

「徒兒……」

吳拙源轉過身來，見趙清朴跪下了，不免心疼，俯身扶起了趙清朴。

趙清朴順勢站了起去，卻是依然不敢直視吳拙源的眼睛。

看著這樣的趙清朴，吳拙源伸手捋了捋自己純白的鬍鬚，無奈道：「怕是為師多慮了。你已長大，有自己的秘密也是正常的，為師無權幹涉。」

趙清朴搖搖頭。

「只是你最近的臉色實在不好，為師擔心呀。無論怎樣，你總要記著『致虛極，守靜篤』，不能亂了道心。」

趙清朴低頭沉吟，復又下跪，只伸出雙手舉起憫生劍，悶聲說了：「師父……徒兒……徒兒的內心出了亂子，徒兒現在不配拿這憫生劍。」

吳拙源一把拉起趙清朴，卻不接那憫生劍。

趙清朴垂首嘆息。

灰袍老人臉上的神色卻倏地嚴肅，嚴厲道：「這劍我已贈予了你，你當然有資格！」

趙清朴抬頭，他終於敢直視吳拙源的眼睛。青年的眼睛清澈，小聲說了：「師父……」

「為師相信你。」

「師父，其實……徒兒此次下山，遇到了一個像極了寂疏哥哥的人。」

吳拙源倒是難得顯出驚愕的表情，「寂疏孩兒！真的麼？可是皓月山莊都……你可是看錯了？」

趙清朴也堅定了起來，認真答了：「眼睛的顏色、下巴上的黑痣、肺疾……這些都一一吻合，徒兒不信這世上會有這樣巧的事，徒兒定沒有認錯。」

吳拙源冷靜下來，合眸，復又睜開，憂切問了：「那你可有同他相認？」

趙清朴搖頭，神色懊惱，「他根本不記得徒兒。我看他那樣子，並不像是裝出來的。並且，他的名字都改了，他說他是侯佻，從未聽過什麼陸寂疏。」

吳拙源於是反過來安慰趙清朴，「你先勿要多想，若你遇到的真的是寂疏……他恐怕是失了憶，經歷了那樣的浩劫，還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對他而言，失去記憶也許不是件壞事。」

除了這樣想，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趙清朴點點頭，表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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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二人復又暢聊了許久，直到夜已深，到了吳拙源就寢的時間，趙清朴方才告別師父，回到了他自己的靜篤室。

許是因為今天同師父談了心，難得的，趙清朴今晚竟未做噩夢，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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