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4記得小蘋初見

不知過了多久，來俊臣從無盡的黑暗中醒來。

周身的傷痛擾得他夢裡都凈是不安。

那個月光皎潔的夜晚闔上的雙眼，終於再度睜開。如果不是林天韻，他可能已命喪黃泉了。

「你醒了。」林天韻端著藥壺掀簾走了進來。表情平靜無波，冷得令人害怕。她穿著一身煙青色的袍子，如煙似霧。

「這是何處？你是何人？」來俊臣警惕的往後挪了寸許，目光如炬，盯著走近的林天韻。

「你問我？」林天韻反問一聲，道：「我倒要問問你是誰，為何闖入我的伏碧峰?」隨手放下手中托盤。又道：「我這裡向來不歡迎你這樣無端端闖入的大膽狂徒，這次之所以留你療傷，不過是見你傷勢嚴重，恐有性命之虞，才破了一次例罷了。」

來俊臣稍微放下戒心，安卧回榻上。調整姿勢，讓開傷口處。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俊臣日後定當報答。」因著傷勢過重，他臉上蒼白無力，四肢疲軟，舉落間都有些困難。眼睛卻是僅有的精神地方。

林天韻瞄了他一眼。道：「我救你不是為了你那點子可笑的報答。」頓了頓，又道：「把藥喝了。」說著單手將藥碗遞到來俊臣跟前。

來俊臣接過，一口飲盡，草藥腥酸的味道刺入鼻息，喉嚨里如同灌了腐水，苦得他眉頭頓時擰皺起來。卻並未吭聲。

見他極力忍著的模樣，林天韻忍俊不禁。

來俊臣疑惑間抬頭看向林天韻。「姑娘笑什麼？」抬手抹去唇畔殘留的藥汁，不解發問。

「我笑了嗎？」林天韻聞言，倏然收了笑臉，換上先前鐵肅的臉，左右探看一番，收拾好東西，便起身離開，「你好好養傷，早些養好了早些離開，我這裡不養閑人。」

來俊臣愣了愣，有些尷尬。這個姑娘也太心直口快了些，他一個一品大員，難道是為了蹭飯上山的嗎？

他從周興那裡聽說武嫙在浮涼山走丟了 ，急匆匆出宮上山尋找，論理應該不會走錯，怎會誤入了伏碧峰呢？

原來那日早朝畢，來俊臣在宮門口遇見匆匆出宮的周興，兩人同為大理寺典獄司，平素交情較常人好些，於是上前詢問。

「周兄如此行色匆匆，所為何事？」話間拱手作揖。

周興見問，甩了一把雲袖，道：「來大人有所不知，今晨武嫙奉武皇之命，攜眾至東郊浮涼山祭祀武王爺，怎料方才我在宮門口遇見武戚子的貼身丫鬟俔兒，急急忙忙回宮報信 ，驚聞戚子不慎走丟，此刻正打算出宮尋她呢。」臉上布滿不歡之色，憂心忡忡。

來俊臣聞言，忙道：「不如你我分頭去找，也可快些，以免武皇震怒，大家都不好交待。」

「如此甚好，多謝來大人出手相救。」周興忙抱拳答謝。

來俊臣連連擺手，「咋們兄弟之間，不說這些個。那，事不宜遲，即刻動身罷!」

「好，告辭！」

兩人在玄武門別過之後，各取路徑往東郊浮涼山前進。

東郊素來地形錯綜複雜，稍不留神，便極可能迷失於重巒疊嶂之中。

來俊臣兜轉了幾圈，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時運不濟，這還沒幾下子，就迷路了。身邊守衛都被吩咐出去了，這下可好，人沒找到，自己反倒先迷了路。

這林子樹木高大，與先前所見之景頗有不同。這些樹木大概都有千年以上的年紀，上面攀著厚厚的藤蔓，時值盛夏，草木蔥蘢，散發著陣陣幽香。

來俊臣握著一柄長劍，穿梭在不見天日的密林之中。雪白的袍子蹭在古木枯皮上，染上一條墨綠的痕跡，顯得頗有些狼狽。

不覺太陽西斜，黑夜降臨。

來俊臣還是沒有找到同來的侍衛，獨自穿行著。草叢裡蟲鳴啾啾，找不到出路的來俊臣略安心了不少，雖然此時已早不似先前淡定，心裡正漫起一股似曾相識的恐懼。

就在來俊臣身後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的夜行者正緊緊跟著他。

月亮掛在天幕，灑下清暉，照得萬物明晰。遇上林葉密集處，月光便無法將自己的身軀探到地上，不甘落敗般試探在密林之上，一旦時機成熟，必然一刻不停歇的照亮一方草甸。

黑衣人緊追不捨。疾速行駛間，他彷彿化作一抹影，一抹難以捕捉的虛妄的影。

月亮突然隱入雲層，來俊臣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一陣涼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寒顫。緊接著，一聲利劍出鞘的脆響劃破夜空，來俊臣當即感到後背生疼，血流如注，立刻拔劍抵抗，奈何他是一介文官，平日間左右隨從萬千，保護的滴水不漏，怎料此時身邊無人，便生生遭了暗算。

他慌忙向山上奔去。

奈何平素走慣的康莊大道，平坦前途，此時遇上棘手的崎嶇不平的山路，他根本跑不快，拚命掙扎著逃命，還是好幾次險些摔倒在黑衣人劍下。

黑衣人緊隨其後。

前方出現一片翠竹林，來俊臣不顧一切的沖了進去。忽然，他感到一陣錐心刺骨的痛傳來，低頭一看，一枝竹刺扎在小腿骨上，鮮血淋漓。

不幾下，兩人迫近山涯。黑衣人這時開口道：「束手就擒吧，你鬥不過我的，乖乖自裁，我給你留個全屍。」

來俊臣右腿上鮮血汩汩流淌，雙手微微發抖，心道「吾命休矣」。

「不知俊臣得罪了何方好漢，竟惹此殺身之禍，還望英雄賜教，讓我死也瞑目。」他強打精神，竭力保持清醒，可是失血過多的眩暈並沒有減弱，反而越發厲害。

「你是個將死之人，告訴你也無用。當今世上，再無第二個要叫你死之人，只有你死了，他才能長盛不衰。你自己應該知道了吧。」說完揚起手中利劍，劈向來俊臣滿是血污的頭顱。

來俊臣依稀看見來勢洶洶的殺手朝自己殺來，可是整個人已是精疲力盡，挪不動分毫。

難道就這樣死於非命嗎？

闔眼的瞬間，來俊臣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充滿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