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該出手時就出手

這個冬天很不安寧。

期末考試迫在眉睫，可是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趙寅之開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嚷嚷著要穆曉柯幫他，穆曉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真是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

這天田老師講了一個成語。請君入甕。

穆曉柯聽到這四個字從她嘴裡蹦出來的瞬間，整個人獃滯在座位上。

周興如何上了來俊臣的當，如何作繭自縛，如何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穆曉柯清楚的知道，事情並非現在的人們所檢討的那樣，遠比奪權傾軋還要令人難以置信。

她眼睛裡蓄滿寒意，不覺走了神。

田蕊正講得唾沫橫飛，得意的掃了一眼下面坐著的一班學生，心裡感到無比自豪，無比滿足。然而看到穆曉柯那裡後，頓時火冒三丈。

「穆曉柯，起來回答一下，此處句子犯了什麼錯誤……」

這天期末考試布置會上，教務處主任慷慨激昂的作了關於嚴打考試作弊的講話，下面一個個的都無心聽講。

所有人都像睡著了一樣。

教務處主任自顧自說得起勁。

主席台上的欄桿是大理石的，年歲久了，似乎承重能力已是強弩之末，受不得大力，上學期打球從那裡摔到華佗正骨醫院的兩個男生就是最好的證明。

主任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已到了中年發福的年紀，挺著一個啤酒肚，一米八的身高加上渾圓的身材，看起來頗有些魁梧。

許是站著說話有些腰疼，他右手輕輕扶住了這年邁的石欄桿。

不幸就在此時發生。

只見欄桿頃刻之間因他的重力向前倒去，主任滾圓的身體也不離不棄的隨之掉落!

眼尖的同學驚惶無措的張大了嘴巴，發出殺豬般的叫聲，目測主任從兩米高的主席台上跌落，以自由落體運動的公式計算下來大概需要幾分鐘，然後推算華佗醫院的急救車以最快的速度大概多久可以到達。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白影突然騰空而起，輕盈如飛燕般向主任飄去！影子從最邊上的片區出現，因而離主席台較遠，半途中影子緩緩沉下一寸許，然後蜻蜓點水般蹬了某位同學的肩膀一下，借這個力飄得更高了些，不幾下就抵達主席台邊。

函數算出主任大概0.3秒落地，卻沒有算出白影多快來到主任面前，穩穩的接住了他!

全校師生大鬆了一口氣。

接著擁上來一群老師學生，急急往主任的方向探看，迫切的想要知道，剛才的白影去哪了！

是啊，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白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些人膽子當真肥到如此地步了嗎？實則不然。後山那塊被校長視若珍寶的「靈石」，據說就是當年莊子逍遙遊時途經此地，在那塊石頭上小憩的石床。今天再見這般景象，實在不足為奇。

白影著一身素裙，廣袖高髻，衣唐朝風，緩緩落在後山靈石畔。腰肢纖細，舉手投足間不盡柔美，卻有幾分武女風範。此非別人，正是穆曉柯。

她一邊怨自己多管閑事，一邊怨那個主任怎麼那麼沉，砸得自己雙手發抖，此時還在隱隱作痛。衣服一時半會變不回去，只有先避一避了。

看那石頭也還幹凈，幹脆一屁股坐下，起訣調息。

再說教務處主任驚魂未定，顫抖著手，哭得涕泗橫流。

黃昭梁站在人群後面，腦海里還是那抹白色的影子。他準備去找她。有些事，一次還好，兩次下來，就不得不懷疑了。

午後的後山格外安靜，不過平時也很安靜。穆曉柯手上還能感受到輕微的「餘震」，最近越發弱了，換了當年，這樣的重量根本不值一提。

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進而想到此時的黃昭梁，終究他還只是一個他。

靜坐真的是個好東西，可以仔細理一理自己的思緒。

念及此，穆曉柯嘴角不禁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黃昭梁爬山最後一級台階，果然看到意料之中的她。

「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穆曉柯猛然睜眼。

「學長！」她不知道這是希望，還是絕望。

瞞不住了。

黃昭梁平靜的盯著她，雙眼彷彿在說：我都知道了。

穆曉柯多想一吐為快，將一切都告訴他，可是白髮老者的話像魔咒般環縈耳畔：是同生還是俱滅，自己選吧。你若讓他知曉此事一點，那麼只有送你回去，他也只有死路一條。

最後還是壓抑住心裡的衝動。

「其實，我不是人。」她深深咽下一口氣。「確切的說，我不是正常人。」

果不其然，黃昭梁剛聽到「我不是人」句，眼睛就瞪得溜圓，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兩歲的時候生了一場重病，鄉醫斷言我救不回來了，所有人都絕瞭望。」她偷偷瞄了一眼黃昭梁，見他似乎深信不疑，於是接著說道：「沒想到上蒼眷顧，我又活了下來，啞疾也一夕得愈，真可謂因禍得福。病好之後，我就變得與眾不同了，比如剛才你看到的，就是那場大病留下的後遺症。」

她不覺流下一滴眼淚。

只是，這個故事還有另一半。

那場病確實沒有任何轉機。穆曉柯早已不幸殞命。活下來的，是林天韻，是一縷古魂。

她扯了個謊，騙了黃昭梁。

活著的林天韻，也不能算是活著，她只有二十四載的虛年。如今已經過去了十五年。

林天韻也被長老騙了。

長老只叫她不讓他知道真相，卻沒有叫她管好自己的眼淚。她以為這重來的二十四年，是上蒼眷顧，其實不過是她為她流的二十四次眼淚罷了。一旦她再為他流足六次眼淚，一切都將成空了。

方才，姑且算一次罷。

世間種種，皆是前因結後果，哪裡有什麼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