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三十九」

半夜三更，越良城的人們被一聲突然傳出的巨大爆響驚醒，大家紛紛湧上街頭四處躲難，然而問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最後，虛驚了一場的人們總算髮現，那爆聲的源頭便是遠近聞名的百通客棧！

誒呀，高老闆的兒子又炸廚房了？

十二歲炸廚房，炸了十年，還是炸廚房……

大家唏噓著，倒不見有誰激憤怒罵，都只各回各家，蒙上被單，繼續睡去。

高老闆摸黑走進廚房，發現裡面一幅騰雲駕霧似的，滿布蒸汽水熱。那口盛水的大缸不見了，卻見兒子站在地上，連頭帶身掛滿麵條，衣服給醬油染得紅黑不分，看著還真不像親生……

但這些在高老闆看來還不算回事，關鍵的，他又感覺到那股頗為熟悉的寒氣，在這熱浪滾滾的廚房裡散發著！

「兒啊，你冷不冷？」

「餓了，起來煮碗面吃。」高止棄答了句，自覺收拾起滿地狼藉的廚房。

那爹環看四周，總覺得，兒子那左右晃擺的背影，似在刻意遮擋著自己要看去的方向……

「記得剛才你多拿了一碗上房吃的。」

「那碗不小心打翻了。」

利落收拾後，高止棄扛起個大大的麵粉袋子，「爹，我去把垃圾扔掉。」

「止棄，現在是半夜三更。」那爹叫住他。

高止棄腳步不停，「我去去就回。」

若放平日，那爹絕不會過問什麼，但見兒子這趟去了尚水宮回來後就一直行為異常，心裡難免擔憂。

「止棄，爹是對你有些期望，但知凡事不可強求。你這趟去找那個尚千水打架的事情，爹其實也早已心裡有數，所以……」

高止棄腳步頓了頓，正要回頭時，只聽那爹接道，「所以就算你被他徹底打敗了，真的衰到貼地，從此以後再找不到妻子了，那爹也不會介意你娶只豬回來！」

高止棄一把撲倒在地，隨即發出一聲痛呼，「啊！」

這聲音又柔又細，質感軟綿綿的，聽著還好像是從那麵粉袋子里傳出！？

高止棄趕急又喊出一聲蓋回去，還刻意在聲線里裝得柔柔細細，本想矇混過關，卻失誤的歪了個調，竟成了一聲陰陽怪氣的呻吟，「啊～～」

這下可把那爹嚇了個不輕！原來事情並不是妻子的原因，卻是另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

「止棄啊！」那爹急道，「爹雖然不懂武功，但也聽過有些邪門歪道的秘籍一旦練得太深，是會走火入魔，甚至把人弄得雌雄混淆！！」

「啊！」好不容易剛爬起來的高止棄，又再一次撲倒在地。

果然不是親生。

「止棄啊……」那爹又道，「爹只希望你人生能過得開心，就算娶不到豬，哪怕是個瓜，只要你喜歡的，爹都不會介意！但你可千萬千萬別要為了一時半刻的急功心切，就鋌而走險，拿自己的下半身作玩笑，去碰那些東西……」

「爹！」高止棄果斷打止。再這麼說下去，他的下半身就別想站起來了！

「總之，你懂爹的話就好！」

高止棄站起來，把那麵粉袋子扛回肩上，走過幾步，回頭道，「爹，那妻子的問題你不用操心，我會自己解決的。」

那爹一嘆，「好吧，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夜色深深，看著兒子走遠的背影，那爹又是一嘆……

怎麼說嘛，就他這身炸得不修邊幅的模樣走到外面還挺能嚇人的，至少也該洗個澡才出門呀！不過也罷，反正這時辰街上也沒幾個人。

那爹搖了搖頭。

百通客棧隨風晃了晃……

。。。

半夜三更……

隔在幾條大街外的長生鏢局，林孤涼不例外的被那聲爆響吵醒了，和許多人一樣，得知是高老闆兒子的所作所為後，又若無其事的爬回桌子，倒頭繼續睡去。

之所以是桌子，只因他把鏢局裡唯一的房間讓給十二笑了，自己每晚就睡在樓下的這張桌子。對於早已習慣以天為被地為床的他來說，這點遷讓不算什麼。

房子里很暗，也很安靜，睡意漸漸回籠，林孤涼蓋了張薄被，在桌子上半蒙眼睛……

不好！！！

他突然跳起大喊一聲，「尚千水！」

剛才那聲爆炸聽著威力不小，該不會把那個柔柔弱弱的尚少主給炸沒了吧？！萬一真出了個三長兩短的，教他怎給那神仙大戶的尚水宮賠得起！！

這想著，林孤涼頓覺下半身一涼，也顧不得自個還光胳臂赤胸膛的模樣，直想跑到百通客棧那去看看。卻就在門打開的瞬間，迎頭撞上了個東西！

「什麼？！」

一道暗影在他面前拭過，速度極快，不待反應，閃間已消失不見！林孤涼以為自己眼花，使勁揉了雙眼，卻見院子里什麼動靜也沒有……

難道錯覺？還是見鬼了？？

他蹙起眉頭，自問信了天上有神就不信地下有鬼！

此時，屋外響過一呼風聲……不，那不是風聲，是有人以輕功騰上二樓的聲音！

想到十二笑正在樓上睡覺，林孤涼當即大急，然而左望望大門，右望望樓梯，如此左左右右的扭了幾回脖子後，最終是決定跑上樓梯！

別問為什麼！

踏上二樓時，又嗅到那陣陣熟悉的薔薇花香從房間里幽幽飄去，莫名地，林孤涼緩下了焦急的步伐，在門前猶豫半刻，最後伸手輕輕一推，只開了一線門縫，往裡窺探……

房間里，燭火昏暗，十二笑背對著房門，像還沒有察覺似的，在床前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地脫下，從嫣紅的絲袍到半透的內衫……

正是時，不知哪來一陣風，吹熄了燭火，視野徹底暗下！貼在門外的林孤涼詫地倒退一步，正想開溜，卻聽見房裡的腳步聲朝他走近，很快，那門板就被敲響了幾聲，「涼涼，是你嗎？」

十二笑陰柔嫵媚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林孤涼背後一汗，「我……我是，是！」他渾身發硬，硬得幾乎連嘴巴都動不了！

「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事嗎？」對方笑著輕問。

「十二你，你，你……」深深呼吸了幾下，林孤涼努力放鬆著身體，好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沉穩不亂，「這麼晚了，十二你還沒有睡嗎？」

「睡著的，但突然被個爆聲驚醒了。」

其實林孤涼想問的是：你醒就醒了，醒來脫光衣服做什麼？！但這麼問不就承認自己偷窺嗎？自然不成！只好拐個彎的問，「我剛才在樓下聽到有聲音，好像竄進你房間里了，我擔心……擔心那個，所以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十二笑在門內呵呵一笑，「涼涼，你擔心什麼？」

「我……」大意漏了個話隙給對方抓著反問，林孤涼只得搔頭苦挖理由，「擔心有賊！」

「賊？」

哪個不長眼睛不長腦袋的賊，會來光顧這家連蟑螂老鼠都不屑的長生鏢局？？

「咳……聽說最近不怎麼太平，有那啥……採花賊！」

「採花賊？」

哪個不長眼睛不長腦袋的採花賊，要來領教十二笑濃妝艷抹的花容？！

林孤涼額上濕了一帕汗，「但不必害怕，我長生鏢局卧虎藏龍，威震四方，諒那些鼠賊也不敢冒然來犯，所以呃……總之，你沒事就好了！」

奇怪呀，他這是光明正大的來，怎會反被逼進窘境，最後還得給自己打圓場？！林孤涼越想越納悶。

門板顫動著，隔在另一面的人似乎正在憋笑，「涼涼你別擔心，我沒事。」

「噢，沒事好……不！！」

他這突然喊出的一聲，倒叫十二笑在裡面嚇了個跳！

「怎麼了！？」

林孤涼急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高止棄那傢伙又炸廚房了，我擔心那個尚少主會有事，這得趕去看看他！」

「是嗎……」

房門打開了，十二笑穿著一身嫣色的輕紗長袍走出，頎長高挑的麗影，夜色中格外嬌嬈動人。但因沒有燈火，在昏暗的走廊上看不清那臉上是否抹過胭脂……

「十二你……」林孤涼咽了咽口水，只覺空氣里除了飄溢的薔薇暗香，還滲著層薄薄的幽寒……

「涼涼，你不是還想問我，為何要半夜三更脫衣服？」

「你怎麼知道？！」

這話一脫口，林孤涼馬上就自打嘴巴！糟糕了，他這麼說不就自認偷窺過人家了嗎？！

心虛羞慚，林孤涼整個像縮小一圈似的，「十二……你為何半夜三更脫衣服？」

等等，這情況不對！半夜三更脫衣服是可疑的行為，他大可理直氣壯的質問對方，怎氣勢比被質問的還弱幾截？！

「脫衣服是因為我醒後覺得太熱，再睡不著了，所以想起來洗個澡。」十二笑道。

情理好像是通的……

林孤涼聽了後道，「那好，十二你留在這慢慢洗，我先去一趟百通客棧！」

只見他拔腿就跑，匆匆的頭也不回，十二笑忍不住叫了聲，「涼涼，現在是半夜三更！」

「半夜三更……」

？！！

話的聲音不是林孤涼，也不是十二笑……

是誰？！！

黑風呼嘯而來，捲起一陣直透脊背的冷寒。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相互對看一眼，然後扭望向走廊的盡頭……

昏暗的火光在漆黑中幽曳著，森森映出了兩道人影，一個蓬頭垢面，一個滿身慘白！

任是林孤涼這般信了天上有神就不信地下有鬼的，此刻也在撕破喉嚨的大叫起來！

「有鬼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