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三十二」

「止棄，你躲在裡面做什麼？」那爹在房外又喚。

聽著門板被敲響，尚千水一個跳起！定是自己偷包子還打翻廚房的事情被發現了，這下若給那爹走進來，先看見他這模樣，又看見高止棄那模樣，還加東方阿叔的這樣那樣……怎可解釋得了？！

情急之下，顧不了那麼多，尚千水拿起整顆拳頭大還冷成冰的逍遙丹，直接塞進了高止棄嘴巴里，只望他能快快清醒過來，好擋下這道難題。

此舉過於衝動亂來，東方極不及阻攔，只得見著那高止棄被尚少主強迫喂藥。一幕左面翻來欲拒還迎，右面覆去欲迎還拒，二人如此欲迎欲拒，翻來覆去，其間還「啊啊啊」的呻叫不停，叫得他滿頭黑線……

話說這顆逍遙丹是集百藥所成，用料稀有珍貴，雖不能誇稱治癒百病，也可解不少異功奇毒的。製得這麼大的一顆需耗十年時日，且僅於武林盟存有，是江湖人都欲求得之的一件好物。

或問，這等『好物』到底有何令人慾拒之處？

便是，它味道實在十分非常的……恐怖！！

此刻只須來看看高止棄的神情，那臉上所揮灑而出的忸怩與目中難以言喻的空洞，便是對其恐怖滋味的淋漓表達！當然，還包含著藥上那層寒氣所附加的雙重摺磨……

「啊啊，啊……啊……」

看著如此，東方極心道：沒想到呀，十年熬成的逍遙丹竟給這個小子一口吞掉了，該說便宜了他呢還是折苦了他？罷啦，待日後有機會還可再到武林盟偷顆出來，而當下反倒擔心的是，這小子功體頹廢，定力極差，偏生又是個血氣方剛的盛年之軀，這股沒頭沒腦的吞下整顆百藥大保丹，怕不知會生出何種狀況……

「止棄，快開門。」

咯！咯！咯！

敲了半天不聞有應，那爹便推門走了進來……

「啊！！」

這聲是高止棄的。

「你啊個什麼勁！」高止寒一巴掌拍過兒子頭上，「剛才喊你半天不應，躲在房裡面做什麼！」

「爹，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高止棄深吸一氣，臉上若無其事的整理著凌亂衣冠。

那爹瞧見他身後那張凌亂的床鋪，雙目半眯，「一筆還一筆，現在是爹問你，剛才在做什麼？」

「練功。」高止棄一臉平靜。

練功好啊，那爹最欣慰兒子能勤練武功了！然而……

「你怎麼滿頭大汗？！」

抹過額上淋汗，高止棄依然平靜地道，「天氣熱，練功時出點汗，不正常麼？」

不正常呀！高老闆蹙起眉頭，想這時正值暑夏，外頭烈日當空，就算屋內也悶熱得很，然而……

「你這房間怎麼有股寒氣似的？！」

「練功時不小心發寒了。」

發寒？？那爹一訝，且不說自己從沒見過兒子練的武功會發冷發寒，就以他現在這身衣冠不整還滿額淋汗的模樣……

「天氣熱你還發寒？？發寒你還能冒汗？！」

「天熱就練功，練功就冒汗，冒汗就發寒！」

高止棄捲起三寸爛舌，淡定地跟這『不是親生爹』繞著下去。

「剛才聽你在房裡『啊啊啊』的叫個不停，又是怎麼回事？！」

「練功要使勁，使勁時叫幾聲，不正常麼？」

不正常呀……

「練功需要叫得那麼凄麗嗎？？」

「練功需要情緒，情緒能帶內力，多叫幾聲能助功力增長。」

「你練的是什麼功，又發寒又凄麗？！」

眼看快繞不下去，高止棄索性雙手一攤，「武功的東西爹你又不懂，問來幹嘛？」

「臭小子！」那爹又一巴掌的拍他過頭，「敢來耍你老爹麼，從實招來！」

「爹，我真是在練功！」高止棄撫著自個被拍得星斗顛旋的腦殼，不肯屈打成招，又是胡道，「這功可厲害的，必須苦其精神，勞其筋骨，讓人徹底沉浸於波濤洶湧的痛苦之中，最後方得領悟欲生欲死的極樂！但這過程絕對不能中途打斷，否則走火入魔，後果不堪設想！」

他邊信口胡謅，邊不著痕跡的把那爹往門外送去……

偏生那爹把話聽得仔細，心中恍然猜到一絲頭緒，便把腳頂在門邊，問道，「止棄啊，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大事情想告訴爹？」

「什麼？？」

被那爹的眼神一瞄，高止棄身軀一顫，竟不自覺的往房間里偷了眼……

這微乎其微的瞬間可沒逃過高老闆的利眼，這下對心中的猜想更加肯定了，嘴邊浮起一絲笑意，拍了拍兒子肩膀，「哎，爹又不是外人，什麼事情不好直說，還用得著拐彎抹角麼？」

糟糕。高止棄腦中蹦出了這個詞……

「咳，總之我就在練功，且正處緊急關頭不能打斷，爹你快迴避一下，到廚房煮碗面什麼都好！」

「好好……那你繼續練下去吧，別要斷掉了呀。」那爹倒叫通情達理，轉身便離開了房間，等門關上後，又意猶未盡的再敲了敲，「那麼，今晚還要多煮一碗面嗎？」

「煮吧！」隨口道的。

「嗯，那樣好……很好……」

聽那腳步聲逐漸遠了，高止棄背身靠在門板上，脖子微微縮緊，避過橫在咽喉那道無劍劍氣。

「好個必先苦其心軀，方得領悟極樂。」

東方極一笑，旋手收回玉筷，消去了束縛在高止棄身上的劍氣後，接而抱起尚千水從梁頂輕身跳下，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百通客棧高止棄，敢問這位高姓大名？」

高止棄負手挺胸，不問尚千水為何穿了母親衣裳，只問那位擅自帶人跑路的男人是誰！

東方極瀟灑而道，「無劍之劍，手執是為劍。我於世道不留名，只道世人喚我無劍君子。」

正是斗魁之天璣，東方極。

高止棄捏起拳頭，同為劍者，自能感受得到對方索繞於身的超然劍氣……

是道：無青鋒寸尺，自有劍氣長存。人在劍在，劍者為劍，乃劍意至高境界！

得此境界之人，無愧天星之稱。而他與他的差距，是遠不止天星與地礫……

尚千水抱球走到高止棄身邊，與他高興地笑道，「止棄，這回全靠東方阿叔的幫忙，才把你從那糊裡糊塗之中救醒過來，真要好好感謝他！」

高止棄看著尚千水，於心二問……

一問：為什麼是他？

二問：為什麼他是個呆瓜！

高止棄昂首直面，不見客氣地道，「我剛才給他掩藏行蹤，不算還過人情了？」

「哈哈！」東方極朗聲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再奉你一道人情，又敢收下？」

「什麼？」高止棄沉色。

東方極先問，「你功體是被誰人廢剩一成？」

一言戳至痛處，高止棄沖聲，「與你無關！」

「怎麼，難道你不想重振自己的無劍之劍嗎？」話間，東方極眸光轉深，望向房側那處九洞連壁，「為了練就這套移影九劍，你一定付出過不少血汗吧？就此枉遭廢去，沒有半分不甘嗎？」

「哼！」高止棄道，「廢剩一成亦有一成，世間之事，為我高止棄決心要為，一成足矣！」

很好，夠氣概，夠骨氣，也夠討厭的！

見這小子硬不識趣，東方極揉了揉額角，目光落到他身旁乖乖陪著的小千兒身上，靈感一亮，又道，「我聽千兒說，你是他的那個……朋友？」

聽到此話，尚千水望向了東方極，臉生淡紅……

高止棄邁前一步，以身軀隔在兩人之間，只道，「你又想說什麼？」

東方極笑道，「實不相瞞，其實我也是千兒的朋友。」

「阿叔？」尚千水眨了眨。

東方極道，「所謂朋友的朋友亦是朋友，既然你高止棄是千兒的朋友，而我也是千兒的朋友，那麼你我也算一場朋友。朋友之間理應互相幫助……」

沒等東方極順理把這『朋友』交上，只見尚千水臉帶的笑容一凝，忽而甚是緊張的問道，「啊，這麼說……自己的朋友交了朋友以後，別人的朋友也是朋友的朋友了？」

「呃……」東方極把這話反覆想了又想，最後決定不想了，幹脆問，「千兒何解為朋友之事如此緊張？」

尚千水低聲，「那個……如，如果東方阿叔和我做了朋友就是做了止棄的朋友，那我不要做東方阿叔的朋友了……」說著，那白凈水靈的臉兒上，又染起兩抹淡紅。

哦，東方極總算明白，原來小千兒把『朋友』當成那麼回事了……

不覺又瞥了眼那高止棄，見他神情平淡，怎不知其實心裡暗爽了一道！

好啊，這倆雙劍合璧的，都不肯讓他好辦！東方極心裡好氣地想著。然而他無劍君子又是何許人也，豈會讓這兩個小娃娃給難倒？這下也好……

一道不成又換一道，這回東方極是大大咧咧的繞開高止棄，直走來與尚千水道，「千兒，止棄是你唯一的朋友，對吧？」

「嗯……」尚千水點頭。

「那他一定對你很好，還幫過你很多，是吧？」

「是的……」尚千水點著頭，心間怦跳。

「若說，能有機會的話，千兒你會願意好好答謝他，也幫助他嗎？」

正中靶心，尚千水用力點頭道，「我願意的！」

「不要願意！」見這呆瓜被人三言兩語就套了進去，高止棄氣得沖聲打斷。

東方極眉梢一挑，指間玉筷揮旋，一發無聲無影的劍氣直打入高止棄的任脈，剎間一股暗痛自下體竄過全身，那種是個男人都懂的痛楚讓高止棄淋汗直冒，幾口大氣進進出出，卻叫不起一聲來！

忍俊瞥過，東方極續而柔聲與尚千水道，「止棄他遭遇歹人暗算，一身苦練的武功被廢，失去能守護至親所愛的力量，心中定然痛苦極了。小千兒啊，你願助他恢復功體，重振雄風嗎？」

尚千水專心聽著東方阿叔說話，沒見高止棄在身後緊捂下體的痛苦極了模樣，只目光爍爍的問，「我真的可以幫助止棄他……他那個…重振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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