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十七」

天蒙蒙亮，一滴寒露落到高止棄肩膀，滲入青灰，他微微一顫，心內有些悸動，但很快，又重新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別這樣，我們是從金冊《武林榜》位七的千丈畫仙百花侯手中救出了名撼江湖勢攝武林的尚水宮的少主尚千水啊！」林孤涼拍他肩膀安慰道。

高止棄瞥過一眼，「你……穿條褲子再說。」

林孤涼那唯一的褲衩給炸沒了，如今只能捆張樹皮掩住重要部位，走在斑駁的山野上，好不感性！

「就這個事情，回到越良城一說，馬上就會被傳為英雄佳話的！」

說話間，那身壯碩的肌肉一伸一展，一起一伏，景象令高止棄有些看不下去……

「穿著吧。」他解了件衣服遞過去。

高止棄那外袍給了尚千水裹身，現在只有一件長衫，這一脫，也就剩得裡衣了。

林孤涼推了推，「別擔心，我不會著涼！」

他對自己這身體魄頗有自信，只是可惜著那套衣服，是他全家唯一的衣服了……不行，人窮志不能窮！林孤涼握緊拳頭。

高止棄輕嘆，硬塞了過去，「先穿著吧，等回到越良城，我再賠你新的。」

「那倒不用，我穿不慣新的，回家拿舊布再縫一件就是了。」林孤涼接過衣服套上身，兩人身材相若，尺寸勉強湊合。

高止棄見了暗松一氣，總算不用看著他那兩塊難以直視的胸肌在眼前晃動……

「你回家見那個女人還沒走的話，一定要把人留住。」

林孤涼張了嘴巴，「不可能，從來沒有女人會為我而留。」

「尚千水被薔薇樓的人搶走了，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女人！」高止棄認真道。

林孤涼也認真道，「要不由你負責留她？說不定你爹還高興，兒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把女人帶回家了！」

「不。可。能！」高止棄瞪向他。

「咳咳……」林孤涼別開臉，「也知道嘛，對比於我，女人都會選擇你。」

這不能說他沒有男子氣概，相反，他是經歷了太多挫敗後，才有此直面自己宿命的男子氣概！

「人生之事，豈可輕言。」高止棄拍了拍這個跟他自幼一塊長大的損友，手勁不輕，「不要放棄就好。」

天色漸亮，晨霧散開，越良城大門已在前方不遠，一夜過後，這兩人又歸來了。扛走兩大袋麵粉，卻什麼也沒帶回，身上還少幾層衣服……也罷！

雖然未能和尚千水打架，但高止棄決定先溜回家中，換套新衣服再說。兩人於是約好在長生鏢局再會，然後便各自回家打理一身狼藉。

避開熙熙攘攘的大街，拐過幾彎小路窄巷，高止棄到了一棟小舍前。這小舍也是高家的，就挨建在百通客棧旁邊，一層樓高，不大不小，平日用以存放糧食雜貨，高止棄偶然也會在裡面的閣樓過夜，所以放了些穿戴衣物。

只想換身行頭就溜，然而這事必須做得幹凈利落，不能讓人發現，唯恐被那爹知道他無為而歸，又再搬出那個『將來的妻子』來跟他嘮嘮叨叨……

思及此處，高止棄嘆氣搖頭。

這時辰，客棧已開門生意，高止棄自然不想進去跟他爹打招呼，然而，當聽到陣陣喧囂的人聲從客棧那邊傳來時，只覺情況十分不對！

百通客棧在越良城是出了名的，每日客似雲來，人多興旺那是常事，但也未至於像今天這麼多吧？！！

人群黑沉沉一片，聚滿在百通客棧四方八面，大街小道站得密密麻麻，放眼望去，人們是前胸貼後背，腳尖頂腳跟，可謂接踵摩肩，擠得連根針都插不進。這幕遍天遍地人山人海的風景，簡直堪為越良城百年不遇之奇觀！

……什麼情況？！

看著面前極其誇張的一幕，高止棄徹底目瞪口呆了。正當困惑不解，耳畔陸陸續續傳來了人們的聊語……

「這麼巧，大家都來了啦？！」

「廢話，原河十城最頂級的九十九位美人要齊聚百通客棧，這道消息早就傳遍大江南北，撼動山河！」

「真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親眼目睹如此盛況空前的壯麗之景！無憾了，無憾了……」

「這九十九位美人全是百花侯從萬千佳麗中精挑細選而出的，是為入畫曠世大作《百美圖》！哇，真的個個都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快看啊，她們啊……」

「啊……雖然沒有看見百花侯的《百美圖》面世，但今日在此能一次看盡九十九位美人的絕色真容，這感覺更勝觀畫！」

「話說回來，為什麼這九十九位美人會不約而同的來了百通客棧？」

「誒呀呀，我被擠出來之前聽到了，她們好像都說要來找百通客棧老闆的兒子，高止棄！」

「哇啊，就是百花侯也只一次找一個，這高止棄一次就找了九十九個，此人定有來頭啊！」

「風流得簡直了！」

「誒……看，高止棄不就在這嗎？！」

說這話的人舉手一指，向的正是旁邊在側耳窺聽的某人！

突然，全城安靜了……

眾人一致地轉頭望來，萬千視線聚焦，對準了一個長發蓬亂，只穿了件裡衣的男人。

高止棄深吸一氣，站在眾目之中昂首挺胸，喉間咽了咽，腦後有一滴汗，寸寸劃下……

以他為中心，人們默契地騰開了一圈空白。然後又以他為起點，向百通客棧的大門騰開了一條通道。隨著門前的人群緩緩散開，一位又一位美人款步而出，共計九十九位。

在場可見，美人們明眸含笑，秋波蕩漾，九十九道或怨或恨的眸光深情而遞，眉目傳情之間，氣氛漸生緊張……

高止棄堪堪往後退了幾步，而周圍的人也十分默契地給他讓了幾步……

有何辦法？

短短片刻，高止棄給了自己一個堅定無疑的選擇，就是：跑！！！

頭一扭，身一轉，高止棄以前所未有之速飛步跑起！

「高止棄你休想逃！姊妹們，抓住他！！」

「抓住高止棄！！！」

一呼九十八應，美人們明媚悅耳的叫聲響徹了越良城天空。

「高止棄，你有本事燒了我們百花侯的《百美圖》，那要有本事給我們燒了你！」

高止棄使勁的跑！

「老娘一生只一次的機會，費盡多少心血才得來的，竟然給你一把火毀了，今日老娘要來看你怎麼賠！」

高止棄全力的跑啊跑！

「嗚嗚嗚……人家千辛萬苦才哄到侯爺入畫的，想不到就這麼燒沒了……嗚嗚嗚，人家不管啦，就要你負責任！」

高止棄拚命的跑啊跑，跑啊跑！

「你對百花侯懷妒於心就罷了，居然還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去摧毀人家嘔心瀝血的畫作！像你這種男人真是又廢又卑鄙！！」

高止棄不顧一切的跑啊跑，跑啊跑，跑！

「豈有此理，世上豈容這等卑鄙無恥，品性惡劣，低俗不堪的男人存在！姊妹們，讓我們把這個叫高止棄的抓起來燒了！」

哇塞，這上半句好耳熟……哪裡聽過？？

情勢凶急之下，多想無益，高止棄只管使勁的，拚命的，不顧一切的，跑啊！！！

哇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天姿國色，國色天香，貌若天仙，天仙下凡，千姿百態，各種各樣……

多少人畢生難見的美人佳麗啊，如今真真切切地來到這座熱鬧的越良城啦！

賣菜的不賣了，煮飯的不煮了，洗澡的不洗了，連正在上茅廁的都紛紛走出來，大街小巷堵滿人群，大家興緻勃勃的爭先恐後，只為沿路觀看那個百通客棧老闆的兒子，玉樹臨風的高止棄，被九十九位美得一塌糊塗的美人追遍全城的精彩場面！！

好艷福，好羨慕！

人生啊，有此一次，亦是無憾！

。。。

「少主！」

「唔……」

「少主，醒醒！」

「唔……唔，嗯？」

「少主，我們到了。」

聽到阿家的叫喚，尚千水朦朦朧朧的從睡夢中醒來，意識依然迷糊，「到了……到哪裡了？」

「我們到越良城了。」

「嗯，唔嗯……什麼越良城？」

阿家提聲道，「是少主你說，無論如何也一定要來的地方。」

感覺馬車的顛盪，尚千水揉了揉眼睛往外望，前方一座高大的城門，『越良城』三個大字矚目。

越良城……

止棄……

「啊，對哦！」尚千水總算徹底醒了！

只見他從懷裡取出一封藏好的信，小心展開，一行行蒼勁工整的字體映入眼簾。

這信是高止棄寫的，附著一張修建水閘的訂條。還記得高止棄說過，『拿信到越良城找這家老闆，告知百通客棧的高止棄要在盆山十九瀑環湖修一座水閘。』

如此，只要來越良城找這家老闆，問百通客棧在哪，就可以找到高止棄啦！

想到很快又能與他再見，尚千水心裡興奮又緊張……

此時，阿便在車外喊道，「少主，這城裡的人多得誇張，已經擠不進去了，我們就在這裡下車吧。」

實在奇怪，這座越良城也不算什麼名城大都，怎會到處人滿為患？！阿便累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地方停下。

「啊，好……」尚千水應著，拿起包袱跳下馬車。望見城內一片人山人海，氣氛很是熱鬧的，像正在舉行著什麼精彩盛事？？

太好了，說不定還能遇上非常有趣的事情！

當尚千水要迫不及待的邁出他第一步時，前面攔來了幾根手臂……

「少主……」阿家很擔憂。

「你真打算就一個人？」阿常很憂慮。

「萬一又出事的話……」阿便很心慌。

「尚宮主一定會把我們殺了剁，剁了煮，煮了炒，炒了……」

阿家一腳踹開了阿飯！

尚千水抱著永凝珠，柔和笑道，「放心吧，我只是去找他打架而已。」

「為何不要我們陪你？」阿便帶尚少主在外時一向寸步不離，除了薔薇樓那晚的意外。

尚千水道，「只有一次機會，我想親自做這件事情。」

「請少主一定要萬事小心。」阿家叮囑著，到底不太放心。只怕他不諳世事，這麼一走，又要被拐掉。

「我能保護自己的。」尚千水靈巧地轉了轉永凝珠，臉上點點得意。

阿家道，「人心莫測，切記勿與陌生人搭話。」

「知道了。」尚千水點頭。心想：但這裡到處都是陌生人怎辦？

阿常道，「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要隨便相信！」

「嗯。」尚千水點頭。心想：不信別人那如何問路呢？

「最重要的，不要跟男人回家！」阿便加重語氣！

「嗯。」尚千水點頭。心想：我要不要到止棄的家？

「千萬不要亂吃東西，江湖人喜歡在食物里下藥！」阿飯終於說了個正常的。

「嗯！」尚千水點頭。心想：什麼藥？？

再三叮囑後，『家常便飯』四人終於灑淚道別了他們天真無邪的小少主。

天空陽光照耀，永凝珠散發著點點剔透光芒，尚千水滿懷期待地走向沸揚的城中，在心裡呼起一句……

止棄，我來找你打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