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芸和二奶奶果真還是要再去一趟娘娘廟的，這年前年後各一遭，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肯定是沒用的，這要真有用還真是菩薩顯靈了。

容之州囑咐小程注意著兩位奶奶的安全，自己拾掇了一下，打算親自拜訪一下那位說病了運不了貨的老吳。要是真的得了什麼大病，他還貼點兒錢幫把手，可要是無緣無故放他的鴿子……

想也是的，大半年過去了都該爛透了吧。

可他叫了黃哥兒來拉車，到了一看，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老吳媳婦兒正拉著兩個丫頭上車，老吳已經坐在了車上，院門兒大開著，裡頭連個毛都不剩了。

這是要搬家啊，還是逃難啊。

容之州心說你倒好，老闆這兒坐個黃包車，你自己倒是買上了四輪兒了。

容之州嘴上還是帶著笑，叫黃哥兒就把車停在老吳前邊兒，也不下來，昂首饒有興緻地看著他門一家子，笑的那叫一個滲人。

兩個小丫頭見了容之州倒是高興，直叫二叔呢，叫老吳媳婦兒趕緊從車窗把腦袋給拉了回來。

老吳已經見著他了，肯定不能拐彎兒就走，還是下車笑臉迎了過來，「二爺啊。」

「老吳，過年過的不順啊？這就要搬走了？」容之州隔著車梁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我這兒還等著你回去一道掙錢呢，你也不早說一聲，我還給你留著位置。」

「對不住對不住。」老吳頭上滲出汗，嘿嘿一笑，「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二爺，只是身子確實不行這些日子都沒什麼精神，把這回事兒給忘了，這不剛好點兒就打算回老家去養著。」

容之州側過身點了煙，撣了兩下，奚落道：「什麼病啊，看來傷的挺深的，面兒上一點兒看不出來啊。」

容之州從來不輕易對人發脾氣，可人家這都要踩到你頭上來了，一句話沒有說走就走！回家養病？當他是傻子呢！

老吳媳婦兒一直在車裡皺著眉，見老吳一直和容之州說不開，又怕耽誤了車，把兩個孩子安置好自己下車來了。

老吳媳婦兒可比老吳有魄力，她是個婦人家，容之州再怎麼也不能對她怎麼樣的。

容之州見她直直朝自己走過來，還想換上一副好面孔跟她打個招呼，誰道老吳媳婦兒眼眶一紅撲通一聲就朝他跪下了，把容之州看傻了眼。

這大街上她這麼一跪，容之州成什麼了？

「嫂子，你這是做什麼？」容之州趕緊一把把她拽起來，心說你還想訛我呢，都不給你這個機會！「老吳跟我幹了這麼多年，小方小圓兩個丫頭我也喜歡，你們忽然就要搬走了，我怎麼也得問問啊，也沒不讓你們走。你這忽然一跪，我不得折壽啊？」

老吳媳婦兒抹著眼淚，哭著說：「二爺您就別問了，我們老家那邊兒出了醜事本來就趕著叫我們回去，可老吳上迴路上受了點兒傷這半年身子不好，又不想叫外人知道，搬走是早就跟三爺打了招呼的，可能是三爺忘了跟二爺說吧。現在老吳養的差不多了，我們得趕緊回家去。」

「那你們怎麼不直接來找我說？」

「二爺對我們家好得很，這事兒說來也是我們不地道，老吳麵皮薄根本就不敢跟二爺開這個口，何況……」

老吳狠狠拉了一下媳婦兒的胳膊，叫她別說了。

老吳媳婦兒看了老吳一眼，再敷衍了兩句說是怕二爺費心，收了聲兒，就只哭不說話。

容之州想著都不對勁兒，這要是受了工傷不找老闆要錢還怕老闆費心？什麼傻子啊這是。

可這一家子都收拾好了就等著上車，他攔住也沒什麼意思，那老吳媳婦兒是見他還要再問她就還能再跪的態度，容之州也只能作罷，給了老吳二百塊錢，叫他好好養病。等到車屁股都消失在路口，他臉色才沉了下來，坐上車好好想這回事兒。

老吳媳婦兒抹幹了臉上的淚，老吳就回頭跟她說：「你幹什麼要騙二爺啊。」

老吳媳婦兒鼻子里重重呼出一聲，怒火騰騰的：「我是個膽小的婦人，犯不起這個險！那些土匪明擺著是要跟容二爺過不去，你還不走？哦！還叫他們知道你通風報信把我們家倆孩子都綁走你才知道跑路啊！那時候就晚了啊！」

老吳是個軟脾氣的，見她拿孩子說事兒，只能安靜繼續開車。

容之州心裡有一團疑問，知道老吳是問不出來什麼的，煩了一路，總覺著老吳是惹上了什麼麻煩，而且還是因為他。

他這麼一個和氣人，除了罵過幾句大奶奶和楊老闆，還跟誰有仇呢。

黃包車路過惠先堂飯館兒，外頭夥計在一邊兒煎一邊兒朗聲叫賣油餅，一陣菜籽油的香味衝進了他的鼻子里，容之州正頭疼呢，聞著這陣兒香聽著這陣兒吆喝忽然眼前就出現了小狗兒狼吞虎咽的吃相，竟又笑出來，中毒似的散不去了，立馬煩心事兒就跑幹凈了。

這餅可太有意思了。

「停一下。」

「二爺，要買什麼，我給您拿。」

容之州幹脆不想了，給了他兩塊錢，笑著說：「去，剛出鍋的買幾個大的，順道兒跟掌櫃要七八個醬肘子，兩盤龍蝦片兒，再隨便撿幾個菜，要有螃蟹也綁上兩隻，沒有就算了，剩下的你都留著吧。」

「這可不行，我們得有規矩……」

容之州抬手阻止他，「誒，黃哥兒上回幫我把孩子送回來，我都還沒來得及謝你。」

黃哥兒摸摸板寸腦袋嘿嘿一笑：「應該的，應該的。」完了才反應過來，那不是楊老闆家的孩子麼。

容二爺又說了：「以後你多在東長安街這塊兒，我要是沒車用了就走著去叫你。」

容之州這話說的，黃哥兒心裡的熱乎氣都能燒著頭髮，以後小狗兒在他這兒就是容二爺的孩子了。

「誒！多謝二爺！那車錢今兒您就別再給了。」接過錢，那黃哥兒顛了顛說，「二爺吃的可真不少！」

容二爺心裡還笑著呢，我是吃的不少，有人比我還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