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小區大門外的。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靳衛的車正停在那裡，靳衛在車窗里看到了他，便笑著和他揮手打招呼，並且為他打開了車門。

對了，靳衛說過今早要開車來接他的。

清若軒走上前收起雨傘，也沖著靳衛淡淡一笑，矮身邁進了副駕駛。

關上門，嘈雜的雨聲便被隔絕在了門外。

「怎麼這麼晚才出來？」靳衛俯身過來，幫著清若軒扣好安全帶，關切問道，「沐沐呢？」

清若軒聞著靳衛身上好聞的清冽氣息，腦海里卻在不停浮現楚鯨淋著雨的樣子，眸子和頭髮都是濕漉漉的漆黑，就這麼在他家門前坐了一夜，像是一隻被人拋棄的大型犬。

說他不心疼，是假的。

只不過，心裡再疼，也要假裝若無其事，也要裝作無動於衷。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任性的少年，可以拋下一切去愛他。

現在的他，已經輸不起了。

「若軒？」靳衛低沉的嗓音輕輕在耳畔響起，打斷了清若軒的思緒，「怎麼了？不舒服麼？」

「沒事，學長。」清若軒回過神來說道，「沐沐學校今天停課，我把他託付給鄰居照看了。」

「這麼大的雨，確實不該上課的。」靳衛點了點頭，道，「那我開車了。」

清若軒輕輕應了一聲，靳衛便發動了車子，在雨刷器的強力工作下，平穩向前駛去。

密集的豪雨如瀑布般沖刷著車窗玻璃，靜謐的車內卻悄無聲息。

清若軒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柔軟的嘴唇略顯蒼白，清秀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是在考慮著什麼。

猶豫了片刻，清若軒還是輕聲開口道：「學長，楚鯨回來了。」

當年楚鯨和清若軒的事，靳衛是知道的。只見他聞言神情一愣，便轉過頭來看向清若軒，語帶關切地問道：「他難為你了嗎？」

清若軒搖了搖頭，頓了頓，才道：「對不起。」

「嗯？」靳衛挑了挑眉毛，「怎麼了？為什麼道歉？」

「他看到我帶著沐沐了，質問我孩子是誰的。」清若軒有些不安地捏著手指，「我騙他說……孩子是你的。」

「……」靳衛先是愣了下，隨即便瞭然一笑，道，「我可還沒結婚呢，如果因為這個事兒娶不到老婆的話，你可要負責。」

「我……」清若軒頗為不好意思地憋了半天，最終還是只說出一句，「對不起。」

「呵，我跟你開玩笑呢，沒事兒。」靳衛伸過大手來揉了揉清若軒的頭髮，笑容猶如暖陽般說道，「需要幫忙就跟我說，別自己憋著，知道嗎？」

清若軒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但他這個人，向來是習慣打碎了牙和血吞的。

清若軒曾經有一套舅舅留給他的房子，也有一點存款，他一個人的生活原本過得很輕鬆愜意，直到楚鯨突然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楚鯨給了他從未曾嘗過的福祉與美好，卻又無情地奪走了他的一切。

當年，楚鯨來到清若軒的這家公司實習，工作了一段時間，就表示想要出國留學深造——自然是需要一大筆錢的，但那時的楚鯨只是個窮學生，一貧如洗。

清若軒便把當時市值60萬的房子賤賣了，又加上自己工作以來的積蓄，一共湊了80萬，全部都給了楚鯨，把他送到了大洋彼岸的國度，希望他能打磨成璀璨奪目的寶石。

可惜的是，他還來不及見證楚鯨變成耀眼的寶石，楚鯨就已經在國外找到了另一顆閃閃發亮的珍珠，那個男人俊美如神祗，和楚鯨是如此的般配。

而從那時起，他清若軒在楚鯨的眼裡，就卑微成了一粒微小的塵埃，哪怕一不小心落到他眼睛裡，他都恨不得趕緊吹走，最好再無往來。

人心易變，情薄如紙，清若軒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楚鯨消失之後，清若軒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他拜託靳衛給他聯繫了一家靠譜的醫院和醫生，一個人堅持把沐沐給生了下來。因為他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了楚鯨，被逼無奈，只得又向靳衛借了兩萬塊錢。

生完沐沐之後，清若軒在家休養了一年半的時間，一邊帶著沐沐，一邊在網路上做著兼職，日子卻依然過得入不敷出。終於熬到沐沐可以上早教班了，便狠下心把他送進了市內最高級別的一家早教機構，他自己則重新踏入了職場。

一歲半的孩子，話還都不會說幾句，走路也蹣跚不穩，但他沒有辦法，沒有人幫他帶沐沐，他也不願意一直接受靳衛的幫助，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沒有人有義務來承擔他自己犯的錯。

好在，沐沐從小就乖巧懂事，比同齡的孩子要聽話許多，從早教班到幼兒園，一直都沒給他添過麻煩，而且老師還經常誇獎他，說他聰明伶俐，雙商極高，在同齡的孩子當中，屬於千里挑一的佼佼者。

清若軒一邊努力工作，一邊堅持把欠著靳衛的債務還清，同時極盡自己所能，給沐沐提供最好的教育環境，哪怕平日里窮到自己喝粥吃鹹菜，也要變著花樣給沐沐做營養搭配的飲食。

這一切，靳衛都看在眼裡。他也試圖透過加工資的方式來幫助清若軒，但清若軒這個人十分倔強，但凡他發現這個月開的工資高出正常值，他就會把多出的部分再退還給靳衛。

經濟資助清若軒不接受，其他方面自然也是如此。

靳衛只好盡量以朋友的身份，用不太明顯的方式，明裡暗裡地幫清若軒一些小忙，好讓他能生活得容易一點。

只不過，生活二字，從來就不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