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息站立，等到鳴贊官在鼓樂聲中將頌讚文高聲宣讀完畢，東穆帝走下御座，彎弓搭箭，將包著紅纓的羽箭朝天射出。

一串激烈的鼓聲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起，春日狩獵，自此開始。

東穆帝的心情顯然很好，保養得宜的臉上滿帶著笑意，依稀可見少年時的朗逸風姿。

他回到御座，抬臂一揮道：「眾位愛卿就座吧。今日君臣同樂，弓馬馳騁，就不必拘泥這些繁文縟節了。」

「謝陛下！」

眾人紛紛謝恩就座。

上官雨晨的坐席在上官瑾的右後方，僅次於身為男丁的上官蕭，上官玉兒則只能排在她身後。

周圍衣錦摩挲聲還未平息，上官雨晨剛落座，正想抬起眼簾觀察四周圍的人，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對面的武將坐席後走了出來。

「陛下的騎射技術似乎有所減退啊。」

他看著東穆帝，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此人高眉闊目，身姿巍峨如山，一身戎裝英武逼人，氣質與一眾養尊處優的勛貴重臣截然不同。

上官雨晨一眼就認出來，此人正是不久前大勝歸來的赫連大將軍赫連灼。

她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在此之前，她對赫連灼的印象至少不壞，可是現在他對著東穆帝不僅不行禮，還當眾出言不遜的做派，讓她對赫連灼有了新的認識。

她抬眼悄悄的打量著其餘的人，發現眾人表情各異，驚愕的，恐慌的，憤怒的，嘲諷的，還有幸災樂禍的，但卻沒有人站出來，指責赫連灼。

她忽然明悟過來，這就是天子與世家共天下的朝局。

世家大族根基深厚，把持朝政，很多時候，對於皇族，也不甚恭敬，但皇族卻無可奈何。

果然， 東穆帝像是絲毫不在意對方的不敬，開懷笑道：「朕的騎射自然是不能跟大將軍相提並論了。說起來，朕之所以舉行這場狩獵，也正是因為愛卿征北之戰大獲全勝，激起了朕馳騁馬背的豪情啊！可惜，朕也就只能在狩獵場上過過眼癮了，至於真正的征戰沙場，點兵橫槊，還是要靠朕的大將軍。」

東穆帝說完，不給赫連灼說話的機會，掃了眼男賓席中身著勁裝的各家公子，興緻高昂地說道：「看來今日要參加狩獵的才俊不少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龍奕鸞此時也開口道：「聽聞父皇為今次的勝出者準備了一份厚重的獎賞，不知道兒臣等能否有幸提前一觀呢？」

東穆帝似乎頗為得意的「哈哈」一笑，對身邊的內侍道：「趙忠。」

趙忠會意，沖著身後招招手，立刻有穿著整齊的宮人，抬著紅漆木架，端著描金托盤上前來。

等宮人們站定，趙忠將上面的大紅錦緞一一掀開，只見其中依次陳列著金轡、銀鞍、白玉鞭等，赫然是一整套的馬具，金銀閃耀，白玉瑩潤，做工精緻，巧奪天工，引得在場眾人無不露出驚艷垂涎之色。

東穆多年的安逸，讓爭相炫耀富貴奢靡成了一種風氣，即使東穆帝也不可避免，他看著眾人眼中的驚艷，露出了隱秘而得意的笑容。

赫連灼看著在場之人的反應，臉上的表情更加的不屑和鄙夷，正想說話， 卻聽到上官瑾不急不緩的道：「此次狩獵是為了慶賀大將軍得勝還朝，大將軍適可而止。」

赫連灼臉上浮現出不甘的表情，不過卻沒有再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重重的「哼」了一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官雨晨默默地觀察著赫連灼和在場其幾個世家高層的反應，有鬆了一口氣的，也有失望的，不過他們誰也沒有對父親的話表示異議，這讓她對父親的影響力，有了更為直觀的認識。

東穆帝似乎沒有注意到赫連灼的動靜，略微抬高了聲音，「這套馬具是朕特意尋了能工巧匠營造的，歷時一年，方得完成，今日就作為得勝者的獎賞。」

此話一出，場中立刻有不少人躍躍欲試，看著那一套精緻的馬具，眼睛裡露出閃亮的光芒。

二皇子龍奕昇上前，信心滿滿的問道：「父皇，誰狩獵到的獵物多，誰就可以得到這副馬具嗎？」

東穆帝道：「自然。」

比賽的條件如此簡單，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

上官蕭看著那套馬具，眼裡也流露出興奮的神色，一向沉穩的他，似乎現在就想下場一試。

上官玉兒看著那套馬具，也露出了心動的神色，但隨即劃過一絲失落，哥哥來到上官家以後，還有機會學習騎射，可是她卻沒有機會了。

但她的失落只是暫時的，她美目一轉，湊近了上官雨低聲道：「那套那句就精緻華美，妹妹不心動嗎？」

上官雨晨淡淡一笑，「姐姐似乎忘記了我不善騎射呢。」

上官玉兒抱歉的道：「你看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妹妹你不要介意。一會兒他們下場之後，女眷們也有自己的活動，我一會兒帶著你去和女眷們相聚。」

上官雨晨面色不變，語氣里卻帶著些失落和自卑，「多謝姐姐了，不過我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什麼的也都一竅不通，就不去湊熱鬧了。」

上官玉兒親切的拉著她的手，體貼的道：「你是上官家的大小姐，他們誰敢笑話你。再說了，還有我在呢，我怎麼也不會讓你吃虧出醜的。」

上官雨晨心裡冷笑，正是因為有你這個大才女的「幫襯」，我的不通文墨的名聲才更加的不堪！

她正想著怎麼噁心一下上官玉兒，卻忽然有所觸動，看到龍奕鸞正朝著她們這裡看過來。

就在此時，東穆帝也宣布狩獵正式開始，想要參加的才俊現在可以動身了。

場面一時熱鬧起來。

龍奕鸞穿過人群，走到他們的坐席之前，先是對上官瑾恭敬的行了一禮，才道：「上官大人，我想和晨兒借一步說話，不知可否？」

上官瑾看了一眼女兒，見她點頭， 才頷首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