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元年，唐帝國剛剛開始。

李世民時年虛歲二十，他少年得志，早已熟悉戎馬生涯，從未打過敗仗。

李世民奉李淵命討伐薛舉，此仗是唐開基的第一場大戰，卻在淺水原被打敗。

大唐剛剛開始，第一場仗就敗了，大軍失之六七成，傷亡慘重!

李世民知道父親之所以派自己出戰，就是要振唐之軍威給天下看，此戰應為必勝之戰。結果卻敗了。不但敗了，自己竟然成了病癆，連馬都無法騎，只能躺在車裡被殘兵敗將護送回長安。

回去該如何向父皇交代？如何向大哥交代？想起出征之時大哥親自送出長安，殷切切盼弟得勝凱旋，若是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該是何等失望啊！

「秦王，斥候來報，前方有一隊人馬，像是太子的衛隊。」

「什麼？」聽到校衛在外報來，李世民掙扎地爬起來，掀開車簾看向遠方。

風很大，天上的雲時卷時舒，空曠的原野乍陰乍陽，地平線上更是烏雲濁浪翻滾，看樣子若風向不變，一個時辰後就要大雨傾盆了。

李世民的目光追逐著地平線上的那一隊人馬。校衛又上前道：「秦王，斥候來報，是太子的人馬。」

李世民突然有些慌了，他放下車簾上上下下整理著自己的穿戴。不過，這全身都是土，袍子在逃跑時被刮破了數處，怎麼打理也是如喪家之犬般。

雷鳴般的馬蹄聲由遠至近，認命的李世民只能掀開車簾，對著校衛道：「扶我下來。」

雙腿著地，只覺全身綿軟，差點便跌倒。李世民自己都倒吸了口涼氣，他沒想到自己病得如此重，暈得根本無法睜開眼睛，哈出的氣也是熱的。但他依舊堅持地望向有大哥的方向，他看清楚了，那一隊飆行的人馬為首之人金色鎧甲，一臉正氣，雙目炯炯，正是自己的大哥。

馬隊很快，看來大哥的馬隊全是上等良駒。

來了近前，李建成縱身下馬，漂亮瀟灑的姿勢讓李世民心中喝彩連連，他的大哥永遠是受最矚目的。

「世民！」李建成邊叫邊伸手扶住急行幾步卻明顯搖晃的李世民，剛一碰，李建成立刻緊張地摸向他的額頭。

觸手很燙，李建成面色凝重，但他馬上笑道：「走，騎了這一路，我也累了，你我到車上歇一歇。來啊，將我的那兩匹馬也套到車上，速度會快一些。前方三十里有一處村落，我們要趕去那裡避雨。」

李建成先上了車，伸手拉住李世民，扶著他無力的身體坐下，放下車簾。車子重新跑起來，他才小聲道：「怎麼病成這樣？」

李世民好想和大哥好好說說話，但已燒得迷糊的他只有搖頭的力了，視線已經模糊，他突然有些害怕。

他怕萬一自己死了，大哥可怎麼辦？新生的大唐不能讓大哥一個人擔。竇建德、王世充、劉武周、薛舉、梁師都、蕭銑……這些，怎能讓大哥一個人擔？不，不能，要死也要為大哥掃平一切……不能死……

溫和的水慢慢進入嘴唇，緩解了李世民火燒般的喉嚨。額上應該是覆了毛巾，不然眼睛不會如此舒服。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

「世民，醒了嗎？」

一絲混沌的光亮，跟著出現了熟悉的輪廓，李世民再眨眨眼，終於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

他輕輕叫道：「大哥！」沙啞的嗓音，讓他的喉嚨好不舒服。

李建成坐在他的身旁，笑道：「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了三日了。」

……

醒過來的李世民依然不好過，他都懷疑自己全身是不是都出了毛病，哪裡都酸痛的要命，更煩的是還拉肚子。

在第一次起身不及，尷尬的由大哥親手為自己清理時，李世民恨不得去死。

李建成為他換完里褲，清洗好了，才趴在他的耳邊，輕輕道：「別人做我不放心，你中毒了，知道嗎？」

李世民回了大哥一個好大的詫異眼神，他的腦中卻過電般的閃過一絲精光，這突如其來的病算是找到原因了。

亂髮蹭著自己的臉，好癢！大哥一下便看出來了，他的手輕撫自己耳邊的亂髮，將它們捋好。熱氣又在耳邊吹起，是大哥在說話。

「你趕緊養好身體，到時一舉滅掉薛舉全部……你小時候我經常給你換洗，全身上下哪都看過，不用不好意思。」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原來，大哥看出來了自己的不好意思，卻也誤會了自己的不好意思。他離得那樣近，氣息就如同翩躚的蝴蝶翅膀，怎能不讓人心動？哦，大哥，離遠一些吧，我不能告訴你，我的……漲的要命！

我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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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得讓人壓抑的室內。只有「啪啪」地爆柴之聲。

兩雙眼睛對視了許久，對方想將臉移開，卻被李世民緊緊攥著下巴制止住。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只固執地看著，並讓對方也看著自己，不許錯開眼珠。

他也在想，自己想看到什麼？

他想看到……，看到對方眼裡有慌張、無措，有傲氣、神彩，有……有什麼？他突然泄了氣般放開了自己手，任對方扭過頭去。

有什麼？他暗自嘲笑，自己剛才竟然想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以前的……關愛？怎麼可能？那東西，那些東西，都沒有了，早就沒有了，毀在了自己的手裡，如今剩下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寂靜很美，賞心悅目，卻也冷，讓人寒到深處。

他站起身來，將對方抱在自己的懷裡，從木池中出來，一步步走向外間。

乍從滿是熱氣的室中出來，李世民只覺得身體有些涼，而懷中的他肯定也感覺到了。他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身體，只求得到溫暖，頭枕在自己的肩上，無力，無助。

李世民放慢了腳步。

他在享受。

這個人在自己懷裡瑟瑟發抖，雖然很是輕微，卻是真實的，自己終於捕捉到了真實的他，不再是一具空殼。

這路程很短，無論他走多慢，終究還是走到了軟塌。

把人輕輕放到塌上，拉過絲被蓋好，自己才慢慢披上外衣。

他是故意的。不知從何時起，也許是從佔有的那一天開始吧，他在情事中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在他的面前一件件的、慢慢穿上自己的衣服！是的，只是在他的面前。

他要他懂得欣賞自己的身體，那每一處都是最完美的男性身材。

他要讓他看清自己身上有多少疤，那每一道都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

他要讓他認清自己與他之間的差別，自己的是雄壯，而對方的是纖細，他要讓他知道，這一輩子他只能在自己的懷裡！這地位，牢不可破！

「有三道新疤。」

李世民一怔，他竟然，主動說話了！在和自己？

回過身來，李世民看著對方，強壓住自己的興奮，道：「什麼？」

「大腿上，有三塊新疤，像是燙的。」說話依舊很輕，神態依舊很冷，李世民心中的悸動卻如排山般。

他有些受寵若驚，忙不迭地道：「是，是燙的！昨日火過熱了，還好當時我抱著你，不然你肯定會被燙到。」

為了掩飾自己，李世民端起一旁的白瓷碗，舀起一勺，遞到對方面前，「吃些東西。」

他的手有些抖，他真怕對方會看出來。他偷目觀瞧，還好那個人只是揮扇著潮濕的羽睫，再沒其他的動作。

只是，這回用餐他很乖。不是往日的那種心死如木偶的乖，雖然依舊是冷，依舊是靜。

李世民感覺的出來，那不再是麻木的配合，而是一種溫柔，是久違了的一種讓自己暖心的溫柔。

他記得這種溫柔，刻骨銘心。

當年他敗於薛舉，身染重病，是這個人親自來接他。幾日幾夜，兩人在車裡同吃同卧。正是他的悉心照顧，他的軟語溫存，他的理解與包容，才讓自己沮喪的心得到了溫暖。

難道……他……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