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張笙瞬間蹙起了眉。他本來就有心事，現在看到那煙，心情更加煩躁了。

其實張笙是非常厭惡香煙的。煙草是會讓人上癮墮落的東西，一切會讓人上癮讓人墮落的東西他都不喜歡。

連帶的，張笙也不喜歡抽煙的人，或者說，他不喜歡墮落的人。

少年尚單純，還覺得這個世界非黑即白，還會下意識給看到的一切都下個定義。

好的就是好的，不好的就是不好的，彼時的張笙正是秉持著這樣的思想。

不過，雖是心中如此，張笙面上也並未表現出厭惡的神態，他只是輕輕搖搖頭，便又轉過頭去看自己的書。

張笙既已拒絕，程絕又把煙和打火機扔進了桌坑裡。

吶，雖然是故意調戲人家，但他好像是被張笙嫌棄了誒。

這還是程絕人生中第一次被同齡人嫌棄，以前他身邊永遠環繞著迷妹和小弟。嗯，現在這種感覺倒很新奇。

程絕摸了摸下巴，暗罵自己膚淺，就因為一張臉，他好像都快要變成張笙的迷弟了。

或者，不是快要，而是他已經……

程絕本還想再逗一逗張笙，上課鈴聲卻響了。

下課的十分鐘總是很短暫，既已上課，張笙合上了《水孩子》，拿出了語文課本。

與此同時，一個矮矮胖胖的小老頭抱著教材踏著鈴聲走進了班裡。

小老頭叫曹志誠，正是1403班的語文老師，他的年齡已經過了50，心倒很年輕。他為人親和，3班的學生給他起了個愛稱——「曹大爺」，他也樂呵呵接受了。

因著老師性格的緣故，1403班的語文課一向輕鬆有趣，不像數學課，數學課上大家都是屏氣凝神的，一個個都綳著臉。

曹大爺一向很關心班上這群孩子，自然，他一進班就發現了班裡後排多了兩個陌生的娃，並且其中一個還……還沒穿校服？

嗯，那個沒穿校服的新娃還正側著身子和那個穿校服的新娃搭話呢。

誒？

曹大爺把教材放到講桌上，樂呵呵發問了：「我們班這是新來了兩個小帥哥？」

程絕正準備繼續騷擾張笙呢，聽了老師這樣問，他倒是幹脆大大方方起身做了個自我介紹——

「老師您好，大家好，我叫程絕，禾邊兒的程，千山鳥飛絕的絕。我是新轉來的，如果沒有別的意外，我估計會和你們做一年同學。既然現在我們得待在這同一個班，我就提前說了，我這個人又皮又倔，接下來的一年，希望我們能互相多多擔待吧。」

程絕的聲音偏向有磁性的那一類，分外好聽，他這麼一主動自我介紹，前排的學生都紛紛回過頭來看他，曹志誠也是瞬間就記住了他。

程絕已做了自我介紹，同為新加入這個班級的學生，張笙猶豫了一下，也站起來自我介紹了：「老師好，同學們好，我叫張笙，弓長張，笙歌的笙。」

他只說了自己的名字，說完便又坐下了。

只是，雖他只說了個名字，班裡卻已經因為他躁動開了。

程絕是從別的學校轉來的，這個學校沒人認識他，張笙卻不一樣。1403班的學生大多都知道張笙，實在是張笙過去的成績實在好到逆天。

學霸復讀，世間奇聞。人人都有八卦之心，且總有不懂事的學生管不住嘴。

前排一個特別活躍的男生當即轉過頭用並不算小的聲音說了：「張笙……張笙！真的是你？我知道你！超強學霸！」

那個男生的表情和語調實在太浮誇，全班人都被他逗笑了，一片笑聲中還夾雜著一些「學霸、發揮失常、可惜了……」之類的竊竊私語。

講台上，曹志誠知道了這個新轉來的男生就是張笙，臉色當即就變了。

班裡鬧哄哄的，程絕下意識轉頭看張笙，張笙又抿起了嘴，臉色好像都更蒼白了。

察覺到了程絕的視線，張笙這時候心情不好，下意識看了回去。

程絕滿臉的溫柔真誠：「你身體不舒服嗎？」

張笙搖搖頭，眉間依舊蘊著幾分憂愁。程絕主動關心自己，他對程絕的印象稍稍好了一點。又回憶起上一節課程絕的目光，張笙想了想，斟酌著問程絕：「同學，你也想要靠窗坐嗎？」

程絕詫異：「啊？」

張笙認真說了：「你上節課一直看窗外，我想，你是不是也喜歡靠窗坐？如果你也喜歡靠窗，我們可以先換一下。」

倒不是張笙真的多麼喜歡捨己為人，實是程絕看窗外（他以為的）的目光讓他不自在，影響他的心情，但是他又沒資格幹涉程絕看窗外的權利，他自己都喜歡看窗外。他既沒資格幹涉別人，自己又實在難受，不如幹脆換了座位。

程絕要被逗笑了，他其實真的只是在看張笙，但若是直說了，怕不是會被當成變態。

程絕只好假惺惺地撒謊：「沒關係的，我就是第一次來這個班，坐這個位置，心裡新鮮，所以想看看，以後我不會再看了。」

張笙頓時放心了許多，不會再向他這邊看就好，正好他也不想換座位。張笙當即回答了：「好。」

也就在這時，曹志誠發話了，讓班裡都安靜安靜，不能再說閑雜的了，他要正式講課了。

老師開口，1403班的同學們意猶未盡地收了聲。

全班都安靜了，唯有最後一排，程絕厚著臉皮小聲向張笙申請和張笙同看一書。

程絕的理由充分得讓人找不出毛病：「阿笙，我沒拿書，我要和你一起看。」

張笙：？？？

什麼阿笙？張笙是真的純粹的疑惑，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程絕堅持厚臉皮：「我以後就這樣叫你吧，阿笙，我覺得這樣好聽。」

張笙：「……好吧」

不熟歸不熟，疑惑歸疑惑，張笙還是把書放到了兩個人的課桌中間。

書在中間，兩個人的距離自然也更近了一些。程絕並沒有聽講，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有一點亂。

和張笙離得近了，他的心跳都有些加速。

程絕腹誹，還真是心動了。

張笙倒是還好，雖然還有一點不自在，可也只是一點。其實他也是個顏控，離得近了，剛剛還說了話，他對程絕也沒有太多排斥的感覺了。

雖然程絕給他煙時，他是真的有一些被嚇到，還有一點厭惡。

不過現在那厭惡感好像都消散了。

阿笙阿笙，程絕竟喚他阿笙，還從沒有人這樣叫過他。

好像是有一點好聽。

張笙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媽媽，張笙的心情瞬間又跌回了谷底。

他現在最大的心事就是他媽媽的身體健康。

媽媽還躺在醫院裡，他卻無能為力。窗外知了在叫了，張笙聽著那蟬鳴，竟有些想流淚。

【注】

在我們家鄉的方言里，「大爺」的意思等同於「大伯」，就是父親的長兄。叫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大爺是一種很親近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