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許久。

沈聿才薄唇微啟，嗓音裡面帶著捉摸不透的情緒。

「那真的是，辛苦劉科長他們了。」

聲音如同寒冰箭刃，迴響在梁中天的耳邊。

隻言片語引起風起雲湧的變化在兩人之間翻騰著，高聳的樓台山，燈光疊影，折射在酒水上的燈光，瑰麗的像盛開的烈焰。

沈聿不是善茬，梁中天亦不是善茬。

他們頭頂上的蒼穹，猶如陰天低覆了一團黑雲籠罩他們，彷彿有一種難可名狀的力量，在他們身邊圍繞著。

漫天星辰，明亮而耀眼。

怪異、緊張、壓抑的氣氛終究因一聲笑嘆而放鬆。

潛伏在沈聿濃黑眉線下面的那雙原本陰冷的眼睛，傳遞出一種不可變更的結果。

沈聿笑，笑的瘮人，說。

「梁局長還真的不愧是人民警察啊，港城有你在，真是我們這些群眾的福氣啊。」

「不敢，本職工作。」

「······好一個，本職工作。」

沈聿此刻都恨不得為這句話「鼓掌」了。

他甚至懷疑梁中天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但是梁中天是誰？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正是因為太明白他自己的處境，才不敢輕舉妄動。

一邊握著的是正義，一邊牽扯他的是梁禎的命。

情義兩難全。

正在這時，花豹來電話了。

「沈哥，我們弟兄都在下面了，按照你的吩咐，前後門通道都封了。對了，那小子要帶上來不？」

沈聿聽到花豹的聲音，看了看梁中天，唇角一勾，對著手機只迸出來了一個字。

「帶。」

「梁局長，有一個人你應該很想見一見。」

沈聿掛掉電話後，對梁中天說。

梁中天愕然，呼吸陡然一變，瞳孔微大。

沈聿抬手，離他最近的侍者立馬過來將他手中的高腳杯接過走開了。

看到梁中天微變的臉色，沈聿笑。

「梁局長放心，這個人能不能回，全是你一句話的事。」

沈聿說的很輕鬆，其中意思不用言明。

「而且，我相信，梁局長是個聰明人。」

梁禎以後能不能安全的回去，就等同於他的貨能不能成功運出南明一樣。

梁中天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清明的眼底現下布著血絲，變得渾濁，憤怒。

樓下的花豹接到了沈聿的吩咐後，便讓人把梁禎從車上帶了下來。

上了觀光電梯，花豹跟在他身後。

「給你說啊，老實點兒，少吃點兒苦頭。別想著跑，今晚你能不能好好的，都是看你老子一句話。」

花豹貼在梁禎耳邊低聲警告，看起來就像兩兄弟在說話。

但只有梁禎知道，讓他們和諧共處的前提下，是因為抵在他腰側的一把槍。

這玩意兒很少，持槍是犯法的，道上有這個，不奇怪。

但梁禎沒想到黑社會上的人如此猖獗，敢明目張膽的帶在身上。

隨著電梯的升高，梁禎的心跳也加快了起來。

梁禎的手心全是汗，港城的夜色斑斕，一切都讓他眩暈。

三分鐘的電梯上升，梁禎不知道上面等著他的是什麼，這電梯能將他帶向天堂還是黑暗的中心？

但不管是什麼，他都得硬著頭皮上了。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梁禎被花豹推出電梯門口。

梁禎站直身體，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的兩個身影。

穿過迷離的燈光，梁中天也看到了他。

視線相撞。

梁禎驟然眼眶發漲，他的爸爸。

「梁局長，您看，令公子是不是一根豪毛也沒少。」沈聿看著電梯口的少年，說。

「太遠了，看不清楚。」

梁中天的聲音變得粗狂，渾厚，有什麼就要爆發一般。

想走近，卻見站在梁禎身邊的那個人手臂一抵，眼神挑釁的看著他。

梁中天腳步一頓，剛才面對沈聿的鎮定自如，這一刻見到兒子生命受到威脅時，也驟然瓦解。

他是警察，自然一眼便能判斷出，梁禎身後是什麼。

「梁局長，」沈聿看出梁中天的心思，說。

「別緊張啊，我那兄弟就是喜歡玩，一般是不會擦槍走火的。」

梁禎就在遠處望著兩人，相隔距離不到二十米。

眼前的一切卻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這裡看似是一個宴會，但是隱藏在下面的冰山，誰也沒有注意到。

「梁少爺，我就覺得奇怪啊。」花豹在梁禎耳邊說。

「你老子就你一根獨苗，怎麼感覺你老子對你的死活還在那兒考慮呢！」

花豹這話就是隨口一說。

梁禎沒放心上，可能是他了解他的父親。

「人民警察」是他父親的信仰，一生的信仰。

梁禎有時候都想過，無論他怎麼努力，去拚命，或許都不會得到梁中天的表揚，讚賞。

他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

不過，這個問題在不久後的一天他知道了，那是一下將原本置身天堂的他，拉下了地獄的真相。僅僅是一夜之間的驟變，讓他失去了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當晚，劉科長跟小高在港東檢查站。

例行查了一輛又一輛車。

到了八點半都沒有等到梁中天的消息。

眼看著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九點了。

按時間計算，攜帶「四號」者現在應該上了車了，正往他們這邊行駛來。

隨著時間慢慢推近，逼迫著今晚的每一個人。

「劉科長，梁局不會出什麼事吧？」小高急了。

「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小高把警帽揭下來拿在手上，她心神亂了。她有一種預感。

這個電話就算是等來了，怕也是一道不得違抗得命令。

劉科長看了看時間，心裡也在亂跳。

誰都不想犧牲人命為代價，獲取這一次的勝利。

小高跟劉科長看著桌子上的手機，希望著來一個消息也好。

他們等待著，牆上的移動的時間，在他們耳邊放大，時間過去了十分鐘。

八點四十。

小高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往外面走，說。

「我去換衣服。」

「高曉雪，給我回來」

劉科長愣了一下，心裡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追了出去，吼。

「你想幹什麼？」

小高頓站在原地，手裡拿著警帽，背影堅定而執著。

「跟車。」

她清晰嘹亮的嗓音隨著風融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