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你，頭腦里有兩個關於他的形象。一個是時不時又闖入你夢境中的他，唇紅齒白，膚色發綠，穿深色系的衣服顯得那麼暗沉，整個人卻透著幽柔的微光。

他說話時眼睛總在笑，你豎起耳朵聽他說的內容，但是你一句都聽不清。

他向你湊近了一些，還問你是不是耳背？為什麼每次每句話，都要說三遍。

每次你開口回答時，嗓子都是啞的。

你覺得他和你之間只要靠近，就會燒起某種霧氣。但他總是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靠過來，他又說了什麼？你還是聽不清。

你覺得奇怪，為什麼你總是聽不清他說的話。他說什麼？他究竟說了什麼？

你去醫院經查了耳朵，聽力沒有問題。

你覺得心裡壓痛，不是耳朵的問題，會不會是心臟的問題。

某天中午你睡得很沉，被一個電話吵醒，心臟狂跳，宛如世界末日，是他的電話，陌生號碼但是你聽出來他的聲音，你很緊張，手心泌汗，總覺得昏頭昏腦的。

他問你能不能給他畫一張畫，畫什麼都行。他的語氣顯得十分迫切。但是你明明不會畫畫，你說你不行，他說沒關係。

然後他還說，我可以給你畫點東西。

你問他，能不能給自己寫字？

他說，你想我寫什麼嗎？

你似乎聽到他回答，你想我什麼嗎？你懷疑自己聽錯。所以就沒有回答。

他用微信給你發了一個挖鼻孔的表情包。

你覺得十分惱怒，於是就把他給拉黑了。

這最不真實，你不可能認識這樣的人。他遠遠看起來彷彿站在聚光燈下，高高在上被紅氣滋養。他怎麼會給你發猥瑣表情包，一定是臆想，你懷疑自己得了癔症。

另外一個形象是你上星期在噴泉廣場偶遇到的他。多巧，九年沒見，不曾聯繫。

若不是有奇緣，今兒怎個又遇著他。

你認不出他來，是他先笑著打的招呼。

他說你比記憶中瘦了好多。

瘦了嗎？你順著他打量你的眼光打量自己，他把手拍在你的肩膀上說。

「你看你，背這麼薄。」

「你胖了不少。」你直言不諱。

「不是不少，而是很多。」

他手拄著下巴自嘲地笑笑，露出傷痕。

手腕上的傷痕，你記得那個傷痕。當時你從一個大坡上俯衝下來，你跑得多麼興奮，他截住你的肩膀，像是剎車一樣使你停止，你多麼矮小，他多麼高大。

他當時穿一件球衣，你第一次離他這麼近，近得看到他手上翻著的雞皮疙瘩，他抬手的瞬間，你看到了他手上像蚯蚓一樣的疤痕，他說是玻璃劃傷的。

想起這些，你忽然覺得生氣，但是又找不到生氣的理由。

頭腦里生出一直疑惑，眼前站著的這個人不可能是他，至少不是你記憶中的他。

他說你以前眼睛好小，小到只有一條縫。

你說他以前腿好細，像筷子一樣又長又直。他為難地笑笑，沒說什麼。

你們在街邊的太陽傘下落座。

他手裡夾著一個公文包，他拉開包的拉鏈，裡面是一件濕漉漉的東西，他把手伸進包里，揉搓著你眼睛窺視下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