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是自己的精神體阻擋了一場戰鬥的雲五表現得很不自信，他穿戴整齊後依舊縮在床上，不知何時放下的頭髮擋住臉，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瑞德好奇心重，見傷口無礙便興高采烈跑出去說自己要去幫忙，留下莫尋風躺成一條，跟旁邊的句號形成鮮明對比。

不帶人的瞬移也很消耗體力，幾趟下來腰酸背痛要莫尋風在講述時就已經哈欠連天。屋外大家幹活幹得熱火朝天，時不時有人探進頭來看這間屋子裡有什麼能搬，其間紅凌進來一趟，指揮幾個人扛走了地上的櫃子，說床上那倆等到最後再給搬走。

「謝謝您嘞。」莫尋風迷迷糊糊地給這位姐抱拳致意，等腳步聲消失才開始繼續醞釀睡意。這屋子比剛進來時聞著舒服很多，也許是因為有人住過的原因，連溫度變得更加舒適。他枕著自己的包，尋找舒服姿勢的空檔從中抓出幾塊糖來給雲五遞過去。

「謝謝你救我，實在是沒什麼好東西回報，這個你拿著吃。」手舉在空中半天沒人接應，莫尋風艱難睜開眼睛看向雲五，縮成一團的人頭微微抬起向著他所在方向，怔愣著沒有動作。莫尋風強硬地將糖果給人塞到面前，鬆手讓小圓球都掉在對方身體上，等句號打開手忙腳亂地撿糖時才繼續躺回去說：「別不好意思，哪怕是朋友也要有來有往才對。按照小說電視劇的劇情，救命之恩可是得以身……呼……」

困勁來得迅疾，莫尋風話都沒能說完便沒了神智，迷糊間感覺有東西蓋在了自己身上，還帶著溫度。現在算是朋友了吧，莫尋風忍不住笑意，舒舒服服地睡去。

雲五手中抓著那幾個圓球，從口袋裡拿出自己舔過的那顆，小心翼翼拆開外面的紙學著莫尋風的動作將其整顆放入口中。比舔舐所帶來的更濃郁的清甜在口中爆裂開來，平日里只有苦味存在的嘴巴在此刻貪婪地汲取著糖的甜，口水將糖漿引入腹中再分散去全身，他只覺得自己的骨頭似乎都被浸在了這份甜蜜里。

他從一開始就相信著眼前人來自其他世界，因為自己從未在城中見過這樣的人。莫尋風整個人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與這裡的人格格不入的自信與開朗，同人說話時眼神永遠充滿真誠，會毫無顧忌地大笑，不把疑惑藏著掖著，從奇怪背包中隨意地掏出各種各樣不曾被見過的東西。像極了古老傳說中出現的那些人，在有家人朋友相伴的生活中長大，擁有他們不可能出現的友善與和睦。

又或者說，只是自己沒有友善與和睦這個特質呢？雲五將圓球收進自己貼身的口袋中，回憶剛才莫尋風的話，他說是朋友也要有來有往，所以，他們現在是朋友了麼。

熟睡的人在燈盞的照射下，頭髮中的白髮似乎比第一次見面時更多了些。他將毯子給莫尋風蓋好，也慢慢再度躺下去。朋友之間該怎麼相處呢？是像自己和琴樂指揮官那樣，還是像莫尋風和瑞德那樣？雲五想不通，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搭上莫尋風的衣角，閉上雙眼去感受糖的回味。

阿煙衝進屋中想要按照紅凌吩咐將雲五打包扛走，結果爆沖被床上景象打斷，他哽在原地手足無措，覺得自己現在進不是退也不是。就看雲五換了個姿勢躺著，枕在莫尋風的手臂上，而被當枕頭的人呈大字型睡得正香，毯子就蓋著半條腿，兩個人的外衫顏色相近，此時整個糾纏在一起。

感覺眼前氣氛很奇怪的阿煙選擇二度爆沖，直接跑到紅凌和流火的旁邊，抓著兩個人就往屋裡走。「你倆必須看到這一幕，不然我就是死了都能從沙子里衝出來大喊虧本。」饒是他這癲模樣讓大家都很感興趣會是什麼場景，有幾個人懷裡抱著東西都跟在後面，到地方後直接探頭看。

這個畫面確實勁兒大。凡是跟過來的人都在看清後發出「嗚呼」的聲音，紅凌笑得邪惡，站在門外使眼色給他們，悄聲說這算什麼。流火叼著專門點燃的煙回答說：「算對眼吧。」

裡面熟睡的剛成為朋友的二人並不知道自己被編排。莫尋風只在睡夢中覺得胳膊很痛，又酸又脹像是被大石頭給壓著，半邊身子在火里挨烤半邊又在水裡泡著挨凍，耳邊還有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讓他睡得不安穩，又捨不得醒。難受。他在自己身上摸索想要找到那塊毯子，不料沒摸幾下手就碰到一個毛茸茸的帶著溫度的圓形物體。

原本還困著的人在碰到東西的三秒鐘後爆發出尖叫聲，幾乎是從床上彈射下去。莫尋風腦子裡過了至少十來部恐怖片的畫面，驚魂未定地站在地上看，直到那位抬起頭露出熟悉的鬍子下巴，才叫他猛然想起自己剛才是跟雲五共享一張床。

幾乎跳到大腦中的心回歸原位，莫尋風脫力地捂著自己的胸頹然跌坐床邊，喃喃道嚇死我了。雲五顯然還沒從傷病中脫出，聲音虛弱問他怎麼了。莫尋風苦笑著說沒事，自己做噩夢了而已。

「噗。」門口的笑聲讓莫尋風梅開二度地站起身驚恐看過去，是拿著更亮的燈的鉛文，男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沖他們揮手說東西都搬得差不多要撤離了。雲五聞言點頭，開始收拾床鋪上的東西，莫尋風則挪步過去小小聲問對方看到了多少。鉛文沖他調皮地眨眼，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只是聽到尖叫聲罷了。」

回程路上莫尋風興緻缺缺的模樣引起大家好奇。來自異世界的大功臣此時正滿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走在隊伍中間，兩眼無神直愣愣地看著前面，表現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就要羽化登仙一般。雲五腿部的傷導致不能走路，還是莫尋風自告奮勇將他背著，可配上這副表情，讓紅凌感覺他們之間一定有事。

「你說他倆怎麼回事。」湊過去問鉛文看法，就見自家嚮導笑得神神秘秘，聽到她問題後只輕輕地搖頭，說不知道。以自己對鉛文的了解，只要他露出這種帶著狡黠的笑容，就一定是藏著什麼不能告訴她的小秘密。紅凌不死心地湊上前同他耳語，問他是不是因為莫尋風表白失敗了。

「噗嗤——」鉛文實在是服氣自家嚮導的腦洞，他嗔怪地輕錘她一下，低聲說別亂猜，人家兩個清白得很呢。「那莫尋風表現得這麼，這麼生無可戀。倆人都抱一起了，還沒表白？」說罷她又被懟了胳膊，不過這次鉛文倒是在精神世界裡開口同她說：「你知道莫尋風怕黑對吧。我撞到他被嚇兩次，所以……」

後面的內容不言而喻，紅凌想笑又不能，憋得五官亂飛。就聽腦海里嚮導還在安頓，說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跟其他人可一句都不能提，畢竟答應了莫尋風要保密。

「沒問題。」紅凌拍著胸脯保證不亂傳。只是他倆誰也沒注意到自己那在外面和別的精神體玩的精神體，在他們結束對話後眼睛放光的表情。趕浪第一個找到了大飛二毛，三個腦袋湊在一起好一會才散開。

莫尋風感覺自己已經在這個世界經歷過無數次社死，從剛來的感冒就預示了這個結局。誰也沒想到這地方能有這麼黑，颶風期來的時候城裡都沒燈可用，連走任務都只有同手機熒幕差不多亮度的小燈幫忙，還要被呼呼的風聲折磨。嘆息要是可以賺錢，他現在應當是億萬富翁了。

背上的雲五似乎又睡著了，摟住他脖子的手變得松垮，垂在頸部的呼吸也從一開始的急促慌亂變得均勻綿長，微微扭頭用餘光去看，男人的長髮被風吹開，又長又濃密的睫毛正微微顫抖。因為那礙眼的鬍子，莫尋風自動在腦海里將其的臉分成兩份，上半張臉看著也就二十齣頭，下半張臉已然四十有八。

想起來在那底下自告奮勇要背救命恩人時紅凌和流火的眼神，莫尋風忽然很好奇他倆為什麼會用一種「你不用說我懂得」的表情，尤其是紅凌，笑得讓人背後發毛。莫尋風敢保證，這兩個人絕對是誤解了什麼，不然不能用看熱鬧的眼神來看自己對救命恩人的報恩行動。

還有阿煙和聽夢，兩個人站在旁邊小聲討論就罷了，還時不時用曖昧的眼光打量自己，帶著幾乎和紅凌差不多的笑容。距離他是幫著背包的瑞德，莫尋風招呼小孩過來小聲問他們為什麼要那麼看著自己。

「啊？」還沉浸在自己找到一個藥箱的快樂中的瑞德面對問題遲鈍地四處打量，「我不知道啊。等回城裡幫你問問，估計都是在說你超厲害。」

絕對不是。憑藉自己職場摸爬滾打五六年的經驗，莫尋風很清楚這種眼神，絕不是誇讚，倒是有種偷偷在傳什麼粉色緋聞時會有的情況。而粉色緋聞，能是誰？自己和瑞德？天殺的，自己只是單身但不是變態，沒有心情對小孩下手。還是和雲五？也不對啊，他倆明明都沒當著眾人的面交流過。總不能，是和鉛文吧……

莫尋風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甩甩頭試圖將自己腦中那些烏七八糟的情節都給甩進沙漠中。

回程一路很是平靜，沒有叢林之火出來搗亂，沒有遇到流沙和大風，和煦的微風一路送他們回家，除了很曬很熱之外沒有任何讓人不爽的地方。接應的人早早就等在城外，琴樂見到莫尋風的第一時間就給了朋友一個大大的擁抱，說自己相信他是完全沒有錯的選擇。

背上的雲五被魚末接走，早就做好準備的醫療組等待著他的回歸。琴樂拉著莫尋風在整個城中溜達，而後者則發現這裡的人似乎都認識自己，看過來的眼神帶著崇拜和歡喜，跟自己剛來時被注視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大家都覺得你是英雄。」他們穿梭在城中的大街小巷，有建築抵擋陽光的感覺很是舒服，琴樂為他介紹這裡的故事，還說在大飛傳回消息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件事，流火出發前還有好多人自願加入隊伍，為得就是想要看看那舊城模樣。

這座城像是個迷宮，以塔為圓心展開來，兩人寬的小巷縱橫整座城市，不論從哪邊拐彎最後都能夠回到四條主幹道。站在城裡，更是可以一抬頭就看到塔，並以它作為中心建築，指路時會將它作為原點。琴樂還指著一間屋子對莫尋風說，當時本來還給他找了這個屋子做臨時居所，結果他說自己覺得現在的宿舍就很好。

莫尋風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自己現在依舊喜歡宿舍。他並不想一個人在黑黢黢的房子度過颶風期，光是黑暗和風聲的簡單組合就足夠他用豐富的想像力嚇死自己，更別提這屋子周圍還都是空房。

「我真的很開心你降落在了我們這邊。」琴樂的快樂幾乎要實體化展現給莫尋風看，年長的男人眼尾炸開好看的紋路，滿眼都是對他的寵溺與喜歡。莫尋風看著琴樂側臉，不由得想到自己那已經往生的爸爸。記憶里的父親就總用這種神情看著他和媽媽，下班後回家一定是給他們擁抱和親吻，變魔術般從各種地方給他們帶來小禮物。

「我也很開心，有這樣一番際遇真的是，太匪夷所思又讓人激動了。」他們在宿舍門前分開，琴樂囑咐完他早早休息便去往自己的宿舍。莫尋風去了通道，坐在被星光照亮的椅子上，抬頭看著滿天繁星。

今天沒有月亮，墨藍色的天空中有著無數碎鑽閃爍，偶爾還有流星劃過，是在森貓城中鮮少見到的景象。現代化的城市擁有太多光芒來源，反而讓自然失去了原本的模樣。上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夜空，還是兒時去海邊，在海浪聲中同爸媽數星星。

「莫尋風。」出神間忽有聲音自周圍響起，莫尋風循聲望去，只見面前的柱子上出現了時空通道，聯絡員的臉也在其中，這次桌面上沒有背包，只有一個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見他注意力轉到自己這邊，聯絡員手速飛快將袋子丟過來，說距離傳送口開放還有一定時間，請繼續耐心等待。

「好，別說，我還挺喜歡這裡。」莫尋風接住袋子露出個微笑，「這個世界雖算是末世，但很有意思，現在遇到的人里大多都很單純，因為我有幫上忙就完全信任我，各種誇讚。還，挺開心。」

聯絡員聽罷表情有瞬間扭曲，對他說可別迷戀上這個地方而選擇放棄回歸本世界。莫尋風表示這個肯定不會，畢竟自己媽媽還在那邊等著自己回家。聯絡員不放心地點頭，說包里有個筆記本，要他把在這個世界的所見所聞凡是能寫的都寫上去以便他們記錄情況，要有細節。

「還得寫日記……」莫尋風瞬間覺得投喂變得不香了。打開塑料袋，入眼就是那黑皮筆記本和捆在一起的整盒中性筆，底下是一堆壓縮餅幹、糖果和個新的水壺。這個水壺通體銀色，模樣是個中號的咖啡外帶杯，杯口位置開始有繁雜的花紋以陰刻的形式展開並包裹整個杯身。「這杯子，是被加持過？」莫尋風在考試材料中見過類似花紋，說其是一種被超能力加持過的印記。

聯絡員點頭道：「對，你說過那個世界缺水，我們便準備了這個水杯，裡面連接著你家的自來水，以便你隨時取用。別擔心水費問題，我們會全權幫你解決。」

不然呢，你們還打算讓我自己掏水費嘛！莫尋風沒有說出心中的吐槽，微笑接下東西說謝謝，來不及問更具體的傳送口問題就被對面掛了聯絡。沒了再看星星興趣的他拎著東西回到宿舍，瑞德還在仔細地擦拭著那個木箱，試圖用刷子將每個縫隙都刷幹凈。

「尋風哥你終於回來了，快來看看你床上的東西。」小孩蹦跳著將他拉到床邊，在被子上，放著個千紙鶴，用他給雲五的糖的包裝摺的。

「是個摺紙呀。」他能想到這是誰放的，打趣問瑞德這個世界有沒有摺紙。小孩點頭：「有啊，不過，紙可是珍貴東西，才捨不得折掉。但這個好漂亮啊，還亮晶晶的。」

莫尋風從自己包里掏出一疊便簽遞給瑞德，說這是遲到的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