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惟清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夜晚。

他每天睡醒，進入商場，被追逐被殺，然後再醒來，再繼續進入商場，再被殺……如此反覆循環，他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夜晚，也沒有機會見到家人。他開始懷念媽媽給他做的飯菜，以前他總是覺得口味很清淡，但現在他想吃一口都成了奢望。

他開始懷念上課的日子，也懷念跟著舍友一起逃課去外面吃早餐的日子，他懷念時間正常運轉的日子，日出日落，春夏秋冬，他怎麼會想到這些日常的東西竟有一天再也看不到。

「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方誌剛身處於烏鴉創造的空間里說道，「雖說安全通道被他們堵死了，但我們可以再試一下從大門口下手。」

「為什麼？」

「出大門口雖說容易被車撞，但我們……」

「我是說，為什麼他們要把安全通道封死？難道他們想要讓所有人都死在裡面嗎？」

方誌剛抿緊嘴唇，深吸一口氣，「惟清，社會就是這樣，什麼人都有，你想像不到有的人為了把利益最大化，會做出一些什麼事情。」

「要是想把安全通道當做倉庫，也沒必要把整個出口都封死了吧？！」

「惟清，他們是根本沒有打算要建造一個安全通道，他們只是為了應付消防，那裡原本就是一個倉庫，根本不是通道。」

方誌剛皺起眉頭，也覺得很氣憤，但更多的是無奈，「之前也看過新聞，有的老闆會給點錢收買一些有關部門的人員，以便透過檢查。這裡的商場其實算比較小型，又不是大品牌，老闆只是想在這附近隨便建一個商場拉動人流量，商場空間小要另外開闢一個安全通道會佔用到原有的空間，所以他們寧可花點錢混過去也不願意費更多時間和金錢去搞一條逃生通道，他們認為商場很安全不會出什麼事，幹脆就這樣了。」

「怎麼死的不是那些人，而是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林惟清握緊拳頭，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悲憤，「我們被燒死還要被困在這裡，重複經歷死去的痛苦，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方誌剛抬手抱住他的肩膀，「沒事的，我們會想辦法出去的，進入循環不一定是壞事，我們還能為自己爭取逃出去的機會，只要逃出去就一定有希望！」

杯子重重放在茶盤上的清脆響聲引起他們的注意，烏鴉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抱著林惟清肩膀上的手，「方兄說得有理，我認為大門或許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既然你們邁出大門會被車撞，那我就負責攔住那輛車。」

方誌剛收回手，眼睛一亮，「烏鴉兄能攔得住車？這太厲害了！」

「為什麼不能直接帶我們離開那裡？」林惟清看著烏鴉，「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與你初遇的時候，就說過我不能幹涉你的夢境，一旦被發現我會被驅逐出去，如果我強行把你帶走，相當於把你整個靈魂抽離夢境，對你來說危險更大，你很可能會永遠醒不過來。」

「現在我也一樣醒不過來。」

說出這句話後，意識到自己有點太過沮喪了，林惟清努力振作起來，「抱歉，我不該遷怒你的，你能幫我們的忙我已經很感激了。」

「你年紀還小，沒在社會經歷過，心智還比較脆弱，能堅持到現在已經狠了不起了，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方誌剛拍拍胸口，「要相信方哥一直在你身邊，大家一起齊心協力，一定會找到突破口的！」

林惟清點點頭，「嗯。」

「其實我也沒辦法給你們幫上什麼忙，只能給一點建議，畢竟我身邊沒有烏鴉兄，只能先依靠你去帶頭執行計劃，再回來反饋給我，我都覺得不好意思……」

「不是的！方哥你給的建議很好，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這裡原來發生了這些事情，你是我們團隊里的核心！」

方誌剛被誇得有點羞赧，「其實吧……我有個想法，烏鴉兄既然能進入到惟清的夢境里，是不是也能進入我的夢境？要不這次讓我來執行，烏鴉兄來保護我，如何？」

林惟清看向烏鴉，不知道為什麼他聽到這個建議心裡有些不舒服，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別人拿走一樣。

烏鴉也看向他，「你覺得呢？」

「我？我有什麼資格決定，這是讓你幫忙，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去。」

「我們之間有約定，如果我要跟你分開，需要徵求你的同意。」

為什麼非要問他啊！他當然是不想啊！林惟清內心很掙扎，但是他拒絕的話就有些辜負方哥的一片好意，方哥也只是想幫忙。

「那個，我就是看惟清年紀這麼小，經歷這些事可能讓他情緒有些崩潰，不如讓我來找突破口，畢竟我年紀也比他大一些，承受力也更強。」

烏鴉一直注視著低頭不語的人，「你覺得如何？」

他根本不想做決定啊！為什麼非要讓他來決定！

「你自己決定！」

「我要你決定。」

林惟清猛地抬起頭，很不爽地瞪著烏鴉，透過眼神把咒罵對方的話傳遞過去，雖然也不確定對方能不能get到他的髒話。

方誌剛有些忐忑，「惟清，你是不是不捨得讓烏鴉過來？」

林惟清一時嘴快說道：「沒有！」

「那，就這麼決定了？」

林惟清看了一眼烏鴉，很無奈地說道：「就，試一次看看。」

「好！」方誌剛笑得很開心。

四周的黑暗迅速褪去，方誌剛看著已經變回鳥體的烏鴉說道：「那，這次烏鴉兄就跟著我一起走吧？」

「嘎！」

方誌剛抬手揉了一下林惟清的頭，「等我好消息！」

林惟清把人送到樓下，他死死地盯著跟在方哥後面的烏鴉，烏鴉就是沒有回頭看他一眼，這麼快就忘了他才是原本跟它做了約定的人嗎？！這隻忘恩負義的臭鳥！

轉眼間十點就到了，林惟清這次要獨自一個人熬過這半個小時，他一邊咒罵著烏鴉一邊走去一樓，再一次來到李曉然面前，他的目光落在李曉然褲袋裡的手機，要是李曉然的媽媽能再打過來就好了。

這邊的方誌剛還沒到時間，他去附近麵包店買了兩個熱狗麵包和一杯咖啡，把麵包拆開包裝遞給了烏鴉，「我在網上看到過烏鴉是吃肉的，熱狗腸你能吃嗎？」

烏鴉毫不客氣地直接叼走，放在便利店門前一張桌子上，直接把裡頭的烤腸給吃掉，麵包胚它是一點都不碰。

方誌剛也不介意，拉開椅子坐下來，咬了一大口麵包，他一醒來就急匆匆地趕過來，還沒吃早飯，肚子早就餓了。

城市裡的人很少近距離地見到這麼大隻烏鴉，來來往往的路人忍不住瞧上兩眼，還有的人問是不是方誌剛養的寵物鳥，他笑著說不是。

遮住太陽的積雲逐漸散去，陽光透過枝葉縫隙輕柔地灑下來，剛好照亮了他們這一片區域，方誌剛著迷地看著烏鴉身上的黑色羽毛在日光底下泛著五顏六色的眩光，網上有人說烏鴉的羽毛並不是純黑色的，只是人類的眼睛識別顏色的維度有限，看不出烏鴉的皮毛其實是色彩斑斕的。

「你真好看。」方誌剛發自內心地誇讚。

烏鴉無動於衷，甚至想再吃一根熱狗腸。

方誌剛把最後一口麵包吃完，剛喝了口咖啡，四周的環境就開始發生變化，面前的桌子和咖啡都消失不見。

他習以為常地拿出紙巾擦了擦嘴，看著安靜到詭異的一樓，轉身往門口走去，烏鴉縮小自身形體，利用貨架和縫隙隱藏自己，跟在方誌剛後面，問道：「你出現的地點不是在二樓？」

「不是，我可沒有上二樓，我當時在一樓的精品店挑禮物，因為我女兒要過生日了，我打算給她選一個好看的書包，她特別喜歡那個水豚書包。」

「如果你當時在一樓，為何你逃不出去？」

沒有等到方誌剛的回答，烏鴉想要繼續問，對方已經走到大門口張望了一下四周，「那我現在出去？」

「嗯，你數到三再衝出去。」

方誌剛鬆動一下四肢，深呼吸調整狀態，「一……」

扭了扭脖子，「二……」

咬緊牙關，捏緊拳頭，「三！」

他猶如炮彈一樣飛奔出去，與此同時，一輛黑色SUV也在右側疾馳而來。

一聲巨響，一股力量把方誌剛狠狠地推開，他身體猛地往前撲過去跪倒在地上。

他吃痛地撐起上身，看見烏鴉化為人形猶如石雕般佇立在車前，面前有無數的黑羽匯聚而成一堵牆壁，抵擋住這輛不停地加速往這邊沖的SUV。

烏鴉的表情十分冷漠，在方誌剛的眼裡對方就是一尊神佛般的存在，無欲無求，無悲無喜，只需稍稍動手，即可顛覆整個世界。

正當他被迷得七葷八素的時候，突然另一邊也傳來了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他們看過去驚愕地發現還有一輛紅色的跑車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烏鴉以同樣的方式展開一堵黑羽之牆擋住跑車，這時上空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一輛貨車竟然直接衝出了三樓的落地窗戶，重重地往他們身上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