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能怎麼逃出去？」

方誌剛握緊他的肩膀，「會有辦法的，要有希望！」大概是看他還是一副精神恍惚難以接受的樣子，軟下語氣說道：「別想這麼多了，現在也快十點了，你準備一下先熬過今天，明天我繼續來找你，跟你商量接下來該怎麼做，怎麼樣？」

林惟清木訥地點點頭。

跟方誌剛拜別後，他像是遊魂一樣獨自走進商場，烏鴉保持沉默在他身後跟隨，他剛踏進商場就來到了二樓超市，十點剛好到了。

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林惟清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待著，直到半個小時後自然而然地進入循環。他來到了一樓，不知不覺走到奶茶店，抬頭看著已經掛上標準微笑一動不動站在點餐台前的李曉然。

早上遇到李曉然的時候，他是完全不知道每天都在進入循環，就像是NPC從睜開眼開始就要執行任務，完全察覺不到自己在重複每一天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被無形地操控，沒有一點自我意識，只知道像個機器人一樣站在那裡執行每日的任務。

這種循環，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徹底結束？他們全部人難道都要永遠被困在這裡嗎？製造這個世界的人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他走上前，李曉然像是被觸發了功能一樣向他說道：「歡迎光臨，請問您需要點什麼？」

「來杯手打檸檬茶吧。」

「好的，現金還是二維碼支付？」

「現金。」林惟清早上出門前還是拿走了幾張老爸的私房錢，他當時想著既然決定不依靠烏鴉，就要自己準備點錢防身。

一百塊錢挺難找零錢的，李曉然東拼西湊總算找好了零錢給他，他把錢塞進褲兜里，沒等多久檸檬茶就做好了，他當然知道這檸檬茶不能喝，只是早上答應了李曉然要來光顧一下，他不能食言。

可惜了，這檸檬茶看起來好挺好喝的樣子，一整顆檸檬都在裡面，就是茶湯顏色有點詭異，一看就知道是放了太久導致顏色變深。

「嗯？」林惟清湊近看清楚杯子里的東西，檸檬片邊上怎麼還有一顆顆透明圓形的小料？好像就是脆啵啵，他記得他沒加料啊！

他剛要上前問，腳步猛然一頓，他回想起早上李曉然說：「謝謝你喜歡我店裡的奶茶，我現在要去上班了，下次你過來點單我給你送個小料。」

這一瞬間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瞪大眼睛看著依然保持著微笑站在那裡的李曉然，難道說……難道說李曉然還有自己的意識？！

對了，那天他接通了李曉然媽媽的電話，李曉然也是突然間就流淚了！

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慢慢走上前，「李曉然，你是不是認得我？」

「……」

「你要是認識我，你眼睛朝我這邊看。」

「……」對方依然目視前方。

他突然想到一個辦法，「我還要一杯手打檸檬茶，要是你認識我，你就往裡面加珍珠。」

「請問是現金還是二維碼支付？」

「現金！」林惟清有點手忙腳亂地把零錢都放在桌面，緊張地看著對方找了零錢給他，然後出單交給後面兩個同事，檸檬茶做好之後對方負責拿去封蓋打包，就在這時對方拿起了一個鐵罐子，打開蓋子往裡面舀了一勺珍珠放進去。

那一刻他眼眶都紅了，看著李曉然把檸檬茶打包好遞給他，他沒有接過來，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看，一想到這個人的靈魂竟然一直保持清醒卻被困在裡面，他就忍不住為對方感到難過。

「烏鴉。」

只聽見一聲翅膀扇動的聲音，烏鴉落在旁邊的廣告牌上，「我在。」

「你知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這裡的人都得到解放？」

烏鴉看著他，「只要你找到出口，這個地方就會消失。」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想逃出去，但因為被困在身體裡面所以逃不出去，而我是這個商場裡面唯一一個能自由活動的人，他們只能依賴我，是嗎？」

「嗯，玩家成功通關後，這個商場就不會再存在。」

林惟清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想辦法出去，無論如何，我都會帶大家離開這裡！」

他看向烏鴉，「我需要你幫忙，烏鴉，無論需要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請求你幫我。」

烏鴉忽然扇動翅膀飛起來，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人形，腳尖著地落在地上，巨大的黑色翅膀還在身後，猶如從地獄而來的墮落天使。

烏鴉向他靠近，微微低下頭，那鏡片反了一下光，讓他看不清對方的眼神，只聽見對方變得更加低沉的聲音，就像是古老的巨獸發出的低吟——「哪怕是獻出你的靈魂？」

「是。」他堅定地說道。

烏鴉的嘴角露出滿意的弧度，伸手托起林惟清的下巴，他摘下眼鏡，那雙黑瞳完整地展露出來。那是一雙有眼白的黑瞳，但瞳孔的黑色跟人類的很不一樣，它就像是蘊含著世界萬物，深邃得看不見盡頭，但只要看進去，靈魂像是被攝入其中，整個人無法動彈。

「我們烏鴉跟人類簽訂契約，代價是永遠成為我們的僕人，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

林惟清眨巴一下眼睛，「好中二的約定。」

「當然中二，是我在漫畫里抄來的。」烏鴉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所以根本沒有簽訂契約這種事情是吧？」

「只是一個形式上的約定而已，等你離開這裡之後你還能記得我，我再跟你索求我想要的東西。」

林惟清點點頭，「也行。」

烏鴉向他靠近，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我已經在你的靈魂烙下我的印記，往後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找到你，同樣的，你要永遠忠誠於我，不能離開我半步，否則你將會得到懲罰，明白了嗎？」

「……不是，你說這麼中二的對白真的不會覺得尷尬嗎？」

「不會。」

林惟清深呼吸一口氣，不得不配合道：「好，我明白。」

烏鴉拉開距離戴上眼鏡，「把方誌剛的微信給刪了。」

猝不及防的這麼一句話把他給整愣了，「啊？」

「你有我的幫忙，就不需要他。」

「但他是我朋友！」

「他幫不上你的忙，有他也沒什麼作用。」

「他是我朋友！」

烏鴉皺起眉頭，「我不喜歡他。」

「我管你喜不喜歡！他是我朋友！」

「你剛剛才跟我簽下靈魂協定，你敢不聽我的話？」

「協定里說的是我不能離開你，但我可以有我的朋友，我的生活！」

這句話烏鴉無法反駁，很不爽地重重哼了一聲，「到時候你發現他真實的身份，別怪我沒提醒你。」

「什麼……」

「半個小時到了，你該進入循環了。」烏鴉一轉身化為鳥體，「明天我會來找你。」說完直接飛走了。

林惟清感覺到身體確實開始發熱了，在進入循環之前他看了一眼李曉然，「我一定會幫你逃離這裡的！」

進入循環之後，林惟清是被一陣奇怪的聲音給吵醒的，他撐起身睡眼朦朧地看了看四周，發現聲音從窗戶那邊傳來的，有一個小小的黑影在窗戶前一直敲。

他打著哈欠走過去，拉開窗戶還沒看清，一抹黑影猛地向他撲來，他大叫一聲護住自己，過了一會兒發現沒動靜，放下手到處查看，才看到原來進來的是一隻烏鴉……嗯？！烏鴉？！

「你怎麼能找到我家？」

烏鴉像是宿管在檢查宿舍一樣，仔仔細細地把他房間看了個遍，然後跳到書桌前的椅子上沖他叫了一聲，他沒懂什麼意思，找出紙和筆放到它面前，它在上面洋洋灑灑寫上兩個字：食物。

「……所以你一大早找我來就是要吃的是吧？」

「嘎！」

林惟清悄悄翻了個白眼，掐掉了手機鬧鐘，走去廚房把雪櫃里所有吃的都拿出來供奉給這位烏鴉大人，這時他手機響了起來，有人給他打了語音電話，是方誌剛！

他都差點忘了方誌剛早上會過來，趕忙去打開門，對方果然已經站在外面等，「我還以為你沒起床，敲門也沒人開門。」

「抱歉抱歉，烏鴉突然過來了所以我一下子忘了給你開門。」

方誌剛也有些吃驚，「烏鴉這麼早就來了？」

「大概是餓了吧。」

他們兩人一鳥在房間里商議接下來該怎麼進行計劃，烏鴉叫了一聲，突然扇動翅膀飛起來，翅膀一扇四周驟然颳起大風，他們兩人站都站不穩，烏鴉的翅膀變得越來越寬大，尺寸倍增到完全可以把他們包裹起來。

待颶風消失後，林惟清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四周一片漆黑，旁邊的方誌剛第一次被翅膀包裹，驚得瞪大眼睛緊張地張望四周，「我們這是在哪？」

「還是在房間里。」烏鴉從黑暗中漫步而來，還是一襲幾乎與黑暗融入的黑衣，彰顯得對方身上的皮膚更加白皙，「這是我額外開闢的一個空間，沒有人會知道這裡，我們在這裡的時間是停滯的，但只能停滯一個小時。」

烏鴉動了動手指，面前出現一張茶桌和三張紅木椅子，茶桌上還整齊地擺著茶具，「坐。」

林惟清剛要往前走，突然發現旁邊的人站在那裡沒動，他困惑地看過去，方誌剛好像整個人呆住了，他抬手在對方眼前晃了晃，「喂！」

「啊！」方誌剛收回視線，「抱歉，我這就過去。」

烏鴉拿起茶壺給三個小杯子倒上茶水，拿起一杯輕啜了一口，悠閑得像是在自家小院，「你們有什麼想法？」

林惟清看了一眼旁人，發現對方又看呆了，他尋思著方哥是不是被嚇壞了，他自己先開口把想法說出來：「我昨天發現李曉然他在商場里還認識我，但是他的身體沒辦法按照他自己本人的意願行動，有可能全部『非人』都有一樣的情況。」

「嗯。」

「所以我有一個想法，既然我們在商業開門前的兩個多小時做的事情能影響到商場里的人，那麼我們不妨試一下直接去找商場物業溝通，讓他們把安全通道的雜物提前清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