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雨，連著下了半個月。

她縮在角落裡，雙腿刺痛，痛到渾身冒出了冷汗，也只是抱著腿，靠在牆角。

她的額角，還有被打出的傷口，往外滲著血。

頭髮亂糟糟的。

「0514.」

冰冷且不耐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你可以出去了。」

她茫然得抬頭，機械性得站起來，跟著訓導員走出禁閉室。

「出去之後好好做人，別再回來了。」

換下了暗色的囚服，她的隨身物品，不過一身簡單的T恤和一部手機。

陰雨連綿。

監獄的大門在她的身後關上。

「安安！」

有人在喊她。

這個稱呼，曾經無比熟悉，現下卻有些陌生。

五年了，她都已經習慣了被喊做「0514」。

「周燕安！」

那個聲音又喊她，奔過來抱住她，眼淚簌簌地掉。

「你怎麼了？我是小魚啊，余淼。」

她聽見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是在哭。

「安安，我帶你回家。」

有人牽住了她的手。

家？

她哪裡還有家？

周燕安，曾經有個哥哥，叫周晏生。

五年前，她被趕出來，那個人，用那樣冰冷的眼神看著她。

「周燕安，小婉找回來之後，我就不應該再繼續留你在周家。」

「你這樣狠毒絕情的女人，就該下地獄。」

她的解釋，在他看來都是無用的狡辯。

是她害死了小婉。

她被余淼帶回了余淼的家。

「安安，我給你準備了衣服，你先去洗澡，小心點別碰到額頭上的傷口，待會兒我讓家庭醫生來給你處理。」

她被余淼推著進了浴室。

浴缸里已經放滿了水。

她走進去，溫熱的水浸泡著她的肌膚。

很舒服，連帶著帶著雙腿的刺痛感都好了不少。

起身的時候，肋骨下的傷口隱隱發痛，她只是吸一口氣就疼得臉色發白。

抓著大理石的檯面，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準備出去，就聽見了外頭的聲音。

「媽，安安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管你們關係好不好，周家大少爺我們開罪不起，你收留周燕安，被他知道了，連我們家都要跟著遭殃。」

周家大少爺，周晏生。

周家，是江城四大家族之首。

周晏生，是周家如今的掌舵人。

她推門出去，對上了母女倆有些尷尬的視線。

「安安，你這幾年在裡頭也不容易，讓淼淼帶你出去吃頓好的。」

忽略余阿姨可以扯出來的僵硬笑臉，她終於開了口，「謝謝阿姨。」

余家的家庭醫生小心翼翼得替她處理了傷口，臨走的時候，眼底有對她冷然的不屑。

路上，她默默看著車窗外的景色。

過了五年，江城變化大得她都快有些認不出來了。

直到長清大學的校門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的呼吸一滯。

「停一下。」

她喊了余淼停車。

百年名校，校門口的匾額古樸低調。

沒讓余淼跟著，她想要一個人走走。

那一條長長的銀杏林道，洛滿了銀杏葉。

三三兩兩的學生抱著書往教學樓趕，似乎有人撞到了她。

年輕的學生同她說「不好意思」，又匆匆被同伴拉走。

一張遺落的小海報落在她的腳邊。

海報上的那張臉，讓她的瞳孔微微瑟縮了一下，心也跟著揪起來。

周晏生。

講座是下午三點開始。

她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找到報告廳，尚未開始就已是人滿為患。

在最後一排找到了個位置坐下來，邊上年輕的學生們還在八卦著他近期回國的原因。

五分鐘後，報告廳舞台的側門被打開，全場寂靜。

她抬起頭，望向走在校長身後的男人。

最後一排離舞台的位置其實很遠，看不清人臉。

可她就是能夠想像得到，那眼角眉梢里不經意間散發的凌人傲意，永遠矜貴、從容、優雅。

他在講些什麼，她半個字都未曾聽進去。

她只要看到他如今過得還是如從前那般好，就心滿意足。

周晏生，過往種種，如同昨日死。

她靜靜得退出報告廳，走到校門口時，看見余淼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安安，我看到周晏生了，他今天在學校里有講座，你沒碰見他吧？」

她搖搖頭。

余淼這才鬆了口氣。

她們在學校北門的小吃一條街上隨便找了家店坐下來。

時隔多年，這條街上的店鋪換了一茬又一茬，這才沒有人認出她來。

「安安，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巧克力了。」余淼從包里拿了一袋出來，「這個牌子難買，每個月統共也就能到十幾袋，也不知是哪個天殺的，差點就全買走了。」

周燕安望向好友遞來的巧克力，道了謝，撕開糖紙塞進嘴裡，黑巧克力泛著微微的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