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攔了一輛計程車鑽了進去，撐著腦袋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發獃。回想起剛才的遭遇，突然覺得身上特別的臭。

「師傅，我這身上味兒重吧？」我問。

「沒有啊，挺香的。」

「沒有老男人味兒嗎？」我繼續追問。

司機聞了聞自己身上，看著後視鏡反問：「小夥子不會是在點我吧？」

快到目的地了，我掏出手機掃支付碼，回了句：「沒點您，我是怕我自己身上有味兒回家熏著我家那位。」

「對象？」

「嗯。」我應了一聲。

遲早是。

我回到家的時候都兩點半了。客廳亮著燈，姐夫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我脫掉鞋子放到腳邊，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俯下身看著我姐夫的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長滿粗糙薄繭的大拇指抹了抹他的嘴唇。

軟乎乎的，想接吻。

姐夫突然驚醒，反射性地揮手打掉了我的手，立刻進入了防禦的狀態。

剛睡醒導致大腦反應慢半拍，姐夫愣了幾秒，咳嗽一聲：「你回來了啊。」

我不管不顧地抓住姐夫的手，放到我的臉上，眼神半撩不撩的：「姐夫，你摸摸，回來的不是你漂亮的弟弟，難道是鬼嗎？」

姐夫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抽出自己的手，活動了一下脖子，沒有再看我，只說了一句：「我還以為你今晚要在朋友家睡。」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感覺有一股冰冷的東西順著指尖鑽進心裡，涼颼颼的。

我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氣。

短短五分鐘，姐夫甩開了我兩次。

好樣的門錯。

我假裝不在意，坐到姐夫身邊，用手肘碰了碰他：「哎，姐夫，我走後有小姑娘要你的微信嗎？」

「沒有，但是有人要你的。」姐夫慢悠悠地說，「我沒給。」

「嗯？」我有些驚訝，長長的睫羽撲扇了幾下，歪頭看著他，「行啊姐夫，斷我桃花。」

姐夫頓了一下，然後說：「因為是個小男生。」

「……哦，這樣啊。」

我特想說男生咋了，同性戀咋了嘛，但我憋回去了，其實就是有顧慮。

我每天都很痛苦，以前我不這樣的，我只想在悄悄溜走的恬淡時光中安然無恙地活著，一個人也挺好，可以不被愛。直到姐夫闖入我的世界，踩過我藏在心底的那灣水，留下溫柔的漣漪，我突然渴望被愛。後來我的身體出現了不可磨滅的標記，我開始害怕不被愛，怕這個怕那個，一身漏洞，篩不出一點好水。

姐夫幫我整理帶回來的衣服，從袋子里拿出一個用過的避孕套扔到我腳邊，他緊鎖著眉，質問我是誰的，壓迫感十足。

我嚇了一跳。

他奶奶的，肯定是那倆其中一個幹的，真你媽坑啊。

我飛快地看了我姐夫一眼，果然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和以前發現我幹混事兒時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但很快消失得幹幹凈凈。

我有點無地自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姐夫，轉念一想，不對啊，我害怕什麼，首先我是個成年人，其次我又沒出軌。

「你這話問的，總不能是女人的吧。」我不以為意地說。

「……」姐夫板起臉，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那小子不會帶你去嫖了吧？」

「為什麼非得去嫖，我就不能是被嫖的那個。」我點了根兒煙，不緊不慢地說，「兩百七十一塊四和一瓶最便宜的二鍋頭就能睡我，來一發？」

我的第一次就值這個價，有零有整的。

「查、鈺！」姐夫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裡擠出我的名字，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自他眼底迸發而出，「我不喜歡你開這樣的玩笑，也不想和你吵架。跟姐夫說實話，嫖了沒？」

我正在思考該怎麼把自己擇清的時候，頭頂又傳來姐夫清冷的聲音，「你小子從小就不讓我和你姐省心。」

我抽煙的動作停了下來，白色的煙霧在指間繚繞。他能不能別老在我面前提我姐，我那個來氣，在空氣中抖了抖掉到手上的煙灰，說：「對，嫖了，別提多享受了。」

姐夫眼眸聚然瞪大：「……」

他的手指顫動著，一把奪過我手上的煙，啪嗒，狠狠地按滅在了水晶煙灰缸里。他氣得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屋子裡靜到極點，攥緊手指關節的咯吱聲清晰可聞，姐夫忽地長嘆一聲，鬆開了拳頭。

想揍吧，又覺得我已經長大了；不揍吧，又覺得我不會長記性。

他選擇了第三種方式，穿好衣服，擰開門出去了，也沒和我說去哪兒、去幹嘛。

我以為姐夫只是出去散散火氣，散一會兒就會回來，他以前也這樣過。只要我洗洗衣服、幹幹家務，好好哄哄我姐夫，這事兒就翻篇了。但我守了將近一個小時，門口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瘋狂地給我姐夫打電話，打了很多遍，卻始終無人接聽，我就給姐夫發道歉小作文，各種軟體，能想到的我都發了。

直到看到所有的軟體都顯示我被姐夫拉黑了，我才意識到我完蛋了，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我慌了，開始反省。反省完，我開始罵他。

他怎麼能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

操，他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