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陸戎和醫館的考量，被劉臨樺承諾「喜歡待到什麼時候都可以」的齊穆與喜娘，實際上只在山洞裡待了一天一夜就下山了。重歸寂靜的洞窟，顯得格外無聊。不過，也正是由於這樣無聊的靜養，劉臨樺的傷勢恢復得比錢綺南預料的要快許多。離「證道」一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想來山下的人們也已經慶祝完了新年，開始了新一年的忙碌。同樣身為傷患的玄之，偶爾會與劉臨樺相約在洞窟外叢林中比試。比試的時候，原本難以齊聚的錢綺南和伏初他們，也難得會一同觀摩。

這一次，他們約定的比試以純劍術的方式展開，也就是說，不使用靈力，像凡人一樣比劍。誰都看得出來，這是玄之有意利好靈力尚未恢復完全的劉臨樺的打法。劉臨樺也不覺得被照顧就是被輕視，一口答應下來。

「你看，我們玄之大人又佔了上風。」

伏初跨蹲在一旁，啃食著魔獸的大棒骨。那魔獸是一隻山豬，魔力已經接近可以化為人形的地步，而現在變成了伏初這隻伏猛之妖的口中食。血淋淋的肉溢滿肥厚的腿肉上，被伏初吃幹抹凈。

錢綺南則與伏初離得遠遠的，施施然盤腿而坐，衣袂纖塵未染。她注視著電光火石間交鋒的二人，得意地搖搖頭，否定伏初的判斷。

劉臨樺與玄之短兵相接，各自用靈力化為實物的劍鋒相映著對方的面孔。玄之的青霜劍壓迫著劉臨樺的鳳翎劍，堪堪擦斷劉臨樺揚起的鬢髮。

「只守不攻，不是你的風格。」玄之血色的眼眸像劍鋒一樣冷，「再這樣下去，劍刃擦斷的可是你的脖頸了。」

正如玄之所言，劉臨樺並無殺氣。他靜靜注視著相接的兵刃，眼神里不起一絲波瀾。正在青霜劍將鳳翎劍壓到他的鼻尖時，他手腕一轉，使出巧勁,輕鬆卸下重壓的青霜劍。隨後足見點地，出現在玄之的身側。玄之隨之側身，執劍正面以待。

「比起勝負，某更在意的是玄君的招式。」劉臨樺並沒有將劍擋在身前，做出準備的動作，他只是提著這柄大名鼎鼎的寶器，像是拎著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這幾日的比試，更讓我好奇於，玄君進攻的招式似乎與某相仿。就算某使出了這樣的招式，也會被玄君化解幹凈吧。」

「明明身在場內，卻像旁觀者一樣沉著分析，真不愧是你。」

換做別人，恐怕會被他的輕敵氣昏頭腦了。但玄之深知，面前這位就是這樣無論身處何處都雲淡風輕的人物。換句話說，就是很「裝」啊。

「再來。」劉臨樺不可思議地向發出對手命令，彷彿對手只是在他手下接受教導的學徒。

玄之應聲提足，再次攻去：「我說了，這次就是你的脖頸。」

「是嗎？」

在青霜劍砍向劉臨樺脖頸的剎那，兵刃相接的清脆撞擊應聲而起。劉臨樺不知何時反握劍柄，將鳳翎劍橫在自己的脖頸與青霜劍之間。而他依舊站在原地，並未後退半步。

看到自己的激將法並未奏效，玄之還是忍不住不快地「嘖」了一聲。又是漫長的僵持。玄之全身都向劉臨樺壓倒過去，但劉臨樺看起來還有餘力。

用人類的軀殼就能做到這種地步。

玄之再次選擇撤退，兩人分開了距離。

「這次是哪裡呢？」

劉臨樺好整以暇地詢問。幾次交鋒下來，他的氣息也沒有加快。

「和他一樣的招式」，是上千年來刻在玄之骨子裡的打法。拿這些招式挑戰他的締造者，的確是班門弄斧了。玄之換了姿勢握劍， 被劉臨樺看在眼裡。不過，這次是劉臨樺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玄之逼近了眼前。

正因為太期待玄之做出變化，才被故作誇張的姿勢變動騙取了注意力。劉臨樺一面足尖擦地向後退去，一面思考。不過，他的招式的確有所改變，變得陰狠起來，開始符合作為「魔尊」的架勢了。

「雙手劍更適合你現在的招式。」劉臨樺一面後退，一面開口，淡然的語氣並未變化。

「想不出來應對的方式嗎？讓我砍一下脖子，會幫你治好的。」

玄之已經追了他五里地，對於劍戰而言，這實在是不常見的追逐戰了。

「這樣啊。」

劉臨樺兀自停住身形，有些來不及反應的玄之差點真的砍到他的脖頸。但下一秒，換做是劉臨樺的劍搭在了玄之的肩膀上。勝負已分，鳳翎劍化作虛幻的靈力，被劉臨樺收入體內。

「明明是比試，玄君卻處處猶豫。玄君在擔心什麼嗎？」

劉臨樺垂著眼睛，高傲地俯視玄之。

原來這才是他不出手的緣故，玄之恍然大悟。原來被輕視的他，也會生氣，也有自己的傲骨啊。玄之看到了劉臨樺賭氣的一面，釋然地笑了。他站起身來拍拍膝蓋，反問道：「明明三兩招就能解決疏忽大意的我，你為什麼要拖延時間？」

劉臨樺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在賭氣，一直在等玄之把自己當成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他說：「畢竟玄君的部下看著。」

「那我得和你道謝了。」

「玄君不必客氣。」

說罷，劉臨樺便兀自走了，看來還沒有對玄之拿比劍當過家家的態度消氣。

不一會兒，伏初趕來查看，抱怨道：「玄之大人太讓著那個道士了。」

玄之搖搖頭。他約劉臨樺比試的目的，只是想試探他恢復的進度。畢竟外面道魔局勢緊張，魔界三番五次傳信過來。自己作為現任魔尊，也不可能素位屍餐，蜷縮在這小小的妖山裡。反觀劉臨樺也是如此，恢復了靈力，就不可能完全與道門分割了。這次道魔大戰，他會站在哪一邊，會如何應對？

到了那樣的時刻，玄之也只好把現在這些無所事事的光陰，當成珍貴的寶物。

當真正需要拔劍相向的日子到來，誰也不會像今天這樣玩鬧著相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