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中，條件自然比不上齊穆在鎮上的小破屋。伏初不情願地叫夜羅剎撿了一些幹草，又用法力進一步烘幹之後，給兩個小孩鋪成床墊。至於蓋被，還是錢綺南下山去他們屋子裡揭了兩條過來。畢竟凡人看見錢綺南，還尊稱一聲「仙長」。住處委屈簡陋，齊穆與喜娘仍向他們道謝。看來這倆小屁孩，也知道是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

白日里齊穆也是鬧累了，這一夜倒頭就睡。具體怎麼談論，怎麼給交代，都等著天明再談。夜深了，錢綺南打坐修鍊，初伏二人則潛入山林。反觀劉臨樺，切切實實苦惱了一夜，不得入眠。玄之走到榻邊，與他並排坐下。

「『請神容易送神難』，你打算怎麼辦？」

劉臨樺嘆了一口氣，翻覆掌心，驅使這幾日方才恢復的靈力。靈力忽明忽暗，變化出許多形狀，照在二人臉上，最後忽的一下，熄滅了。

「我本以為這世上也沒有靈力解決不了的麻煩，人員交際也不例外，」劉臨樺默默注視著自己的掌心，「若是靈力弱了，便無人搭理；靈力強了，便是眾星拱月。」自小成長環境的緣故，沒有人與劉臨樺真心相待，劉臨樺便也與旁人疏離開來。

玄之將手掌蓋上劉臨樺的，捏住他的四指。劉臨樺下意識想要抽離，之後也隨他去了。

「小孩兒嘛，天真得倒也可愛。」

「但願齊穆這孩子只是一時在氣頭上，見過我，應當也消氣了。再給他個隨身的小玩意做個念想，也許就罷休了吧。」

「隨身的小玩意？」之前隨身的玉佩當掉了，玄之見劉臨樺一身衣衫素樸，別無長物，「你若不嫌棄，不如由我代勞。」

劉臨樺疑惑地看向玄之，玄之從自己的彼方天地中帶出一根玉簪，打衣袖裡抽出。玄之交由劉臨樺細細打量。這是一柄白玉簪，色如羊脂，是來自邊疆不可多得的佳品。簪頭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木蓮花，簪身也雕琢了一些祥紋，端的精緻非常。

「這麼精緻的物件，還請玄君收起來。」劉臨樺不單單是為了推辭，心底更有另一層擔憂。

玄之理解劉臨樺的擔憂，解釋道：「這是一柄法器。我教它認主以後，也可以偽裝成一般的木簪，就不怕旁人偷盜了。」

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齊穆雖有一般小孩不有的閱歷，但憑空多了一柄價值非凡的玉簪，也容易將他自己置於險境。

「至於喜娘，」玄之有從衣袖中的彼方天地取出一對耳飾來，同樣是木蓮花的樣式，不過是金銀的材質，也如玉簪一般擁有靈力，可以偽裝，「這對耳飾，你覺得如何？」

「玄君願意將如此貴重的法器相贈，某也難以置喙。」劉臨樺對玄之的窩心報以微笑。

玄之獲得了劉臨樺的首肯，也飄飄然起來：「報答相救之恩罷了，連你都份也算上。」

第二日一早，天還不見亮，齊穆和喜娘都醒了。往常他們醒得這麼早，需要去張羅醫館的事務。齊穆意識到今天醫館不營業的時候，迷迷糊糊爬上石榻，窩在劉臨樺懷中又睡去了。喜娘也跟著齊穆，抱著劉臨樺的另一隻手安眠。玄之從洞外摘了果子回來，劉臨樺正一臉苦笑地向他求助。玄之伸手捏了個分身，供兩個小孩抱著，讓劉臨樺得以脫身。

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兩個小孩悠悠轉醒。錢綺南一早外出了，早餐只好由玄之摘的果子充當。這些果子與上回伏初找來的一樣，受著重瓣青菊靈氣的影響，即使在隆冬季節也鮮紅地在枝丫上懸掛著，對凡人而言也是一味補藥。齊穆對這沒見過的果子十分新奇，眼裡冒著精光，又叫人不由得擔心他為了這種果子又上妖山來。

吃飽喝足後，劉臨樺便把想了一宿的勸說的話講給齊穆聽。

「齊穆，」劉臨樺在石榻上正襟危坐，有一副不容分說的氣派，嚇得齊穆與喜娘也端坐直了，「我知道你這番前來，是為我操心。我答應你照顧好自己，你也得向我這麼承諾。喜娘，我叫你管著齊穆，可以嗎。」

喜娘眼神堅定地點點頭。

「謝謝你們願意這麼相信我。壞人也罷，好人也好。你們以後會知道，這並不是由旁人說的，也不是想要旁人改觀就可以做到的。只要有你們這樣三五好友知己，願意信任支持我，我便知足。」

「我只是氣不過……」

齊穆喃喃道，不過很快也答應下來。他並不是那種不聽勸的小犟孩兒，想來他也思索了不少，也答應自己不再為劉臨樺犯險。

於是劉臨樺拿出兩個小木匣，裡邊放著玄之給齊穆的玉簪和給喜娘的耳飾。只是玄之堅持說，由他交給小孩們更加合適。他為齊穆挽好髮髻，插上玉簪；又撥開喜娘的鬢髮，為她戴上耳飾。隨後，玄之施法，叫法器們認了主，隱身作普通材料的飾品。

齊穆和喜娘照著鏡子，都大嘆神奇。能哄小孩子開心，玄之覺得安慰，他不知怎麼也能體會到劉臨樺的用意了。

「要是以後想見飛藿呢？你們都是仙人道長，我們也有辦法再相見的吧。」

「敲敲法器，」玄之負手，像是指導他們的老師一樣說，「這樣，你們就可以對他傳音。熟練以後多加控制，也可以實現相互交流。」

齊穆與喜娘照做，果真如玄之所言，不需要靈力就能傳音到劉臨樺身旁。

「要是想見飛藿的話，果然還是得修道吧。」

單單傳音彷彿還滿足不了齊穆，於是他向劉臨樺徵求意見。

劉臨樺沉吟一陣，說：「可以，要是你能拜入凇山渺懷掌門膝下，我們就能有可能見面了。」

「他也是很厲害的人嗎？」

「當然了。」雖然作為師尊會有一些……不過，將小孩託付給師尊，也是劉臨樺想到最合適的辦法了。

又閑聊了一陣，一不留神，便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因著直接送他們回鎮上，小孩們的返程由錢綺南護送。臨走時，齊穆快步跑向玄之，將他拉到一個角落，扭捏了許久才說：「對不起，我之前把你當成壞人了。」

「我不是壞人嗎？」玄之壞笑著問。

齊穆盯了他一會兒，收起歉意的表情，說：「那你最好是咯。」

有趣的小孩兒。

玄之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轉頭望向劉臨樺時，發現對方也同樣回首望向自己。四目相接，含著一些只有他們體會得到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