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夢境。

劉臨樺嘆了一口氣。

錢綺南幫他解開了鬱結的筋脈，卻還是會墜入夢境。也許，做夢並不是因為受傷的緣故。劉臨樺坐在凇山小屋裡沉吟。

不多時，一個小童跑過來，對劉臨樺恭恭敬敬道：「垂素師長，掌門請您商討道門大會的相關事宜。」

道門大會，十年一度，各門雲集的盛會，也無非是各派弟子比武啦，各方掌門商議啦這些百無聊賴的事程。幸而，在劉臨樺拜入凇山三百年的修鍊之中，參與道門大會的次數屈指可數。第一次在大會上露面，已經是他修道二百多年的事了。

對於道士而言，修鍊二百年大多隻是初識道法。不過，凇山派廣泛籠絡了天下修道的天才。譬如，錢綺南修道二百餘年，就能突破靈智期，隱約有到達消融期的跡象。而劉臨樺則是其中翹楚，當時他以僅僅兩百年的道行，突破到了神動期。也正是從那次突破開始，凇山弟子對他的流言蜚語減輕了一些。

不過，「仰慕」嗎？劉臨樺還是對錢綺南的話困惑不已。

這些沒有根據的猜測，暫且按下不表。劉臨樺跟著小童來到便宜師尊的門外。

小童推開門去，只見屋內香霧繚繞，帷幔之後人影綽約。

劉臨樺在帷幔之前站定，拱手作揖道：「弟子劉臨樺，前來拜謁。」

「坐吧。上次凡子送我的二蘇舊局，今日拿出來焚香，垂素你可覺得還好聞？」

小童拉開帷幕，案幾之後的人影顯現出來。不同於俗世認知的那種道行高深的道長，劉臨樺的師尊並不是白髮蒼蒼的老道形象。反而，他青絲如瀑，面容姣好，目測是青年人的年紀，也擁有著妙齡少女也會嫉妒的容顏。即便是他常常下山，也有不少人詫異於，這個道家最巔峰的門派的話事人，竟然是這樣的長相。而他們眼前這人，確實就是凇山掌門，渺懷道長。

劉臨樺坐到案下的蒲團上，對師尊道：「師尊若是要勸我參加道門大會，恕我敬謝不敏。」

「垂素你這孩子，」渺懷道長反而笑著，「總也沒有什麼想要的物件，為師也不好獎給你。但若說，你要是輸了，便不許你再去藏書閣。可好？」

真是狡猾。

即便是第二次經歷記憶，劉臨樺還是忍不住腹誹。

「既然師尊說到這種份上，垂素自然不敢推辭。但我想不通，為何偏偏這次的大會，非去不可。」

「突破了神動期，」渺懷師尊笑著，為劉臨樺沏茶，「之後，你也是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了，趁這次機會露一露臉也好。」

劉臨樺從小童手中接過茶盞，淺抿一口：「師尊召我來此，不只是為了此事吧。」

「你熟讀史冊，可知道魔族七煞？原隱匿在魔界的姑克，近來在北方引起了不少騷動。」

姑克，這個名字在劉臨樺的腦海中，更加鮮明了。劉臨樺被墨行道長逐出山門之後，曾接下一個除魔委託，主犯正是姑克。

那是劉臨樺來到委託村莊的第一個夜晚。雲層很厚，遮擋住了星月，四周空寂，唯有風過叢林的沙沙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即便遲鈍如劉臨樺，也感受到了龐大的魔力正在匯聚。一支魔族逼近村莊，他們身披黑袍，是一群潛伏在黑夜中的惡鬼。他們的首領手持一支木杖做法器，法杖頂端攏聚著藍紫色的魔力。

是個難纏的對手。隻身站在魔族對面的劉臨樺幻化出劍刃，嚴陣以待。

黑袍的兜帽下，姑克凌亂而蜷曲的白髮映照著魔力的色彩。他盯著劉臨樺看了一會兒，烏黑的嘴唇對部下吐露出一道令人難以理解的命令：其他魔物待命，他只與劉臨樺單挑。劉臨樺當然不會放過良機，即刻提劍猛攻上去。最後二人兩敗俱傷，姑克竟然也沒有趁機讓部下除去劉臨樺。他們只是重新隱匿到叢林之中了。

沒想到，在一百年前的那時，師尊已經提及了他的姓名。原來從那時起，隱匿多時的姑克就已重出江湖了。

「新舊魔尊交替之後，魔族活動減弱許多。即便如此，舊魔尊時代活躍的魔族七煞，仍舊是我道的心頭大患。」

渺懷師尊收斂了笑意。

「我與各門派掌門商量，應當趁此機會，剷除姑克一脈的勢力。而且，為師推舉你為此次剿魔的領袖。」

彼時的劉臨樺，除了「修鍊二百年就突破神動期」的名號外，對外，特別是整個修道界，都是籍籍無名的存在。也難怪，渺懷師尊想要借道門大會，讓劉臨樺打出一些名堂來。

「想必各家不會懈怠剿滅七煞這等重任，會派出資歷深的大道士，甚至是門派掌門。要我做剿魔領袖，恐怕不妥。」

何止，劉臨樺當時覺得渺懷師尊簡直異想天開。

「有何不妥。」渺懷師尊倒是很釋然，「原本我要上陣的，可惜一把老骨頭了。由我的親傳大弟子替我出征，不是很適當的選擇嗎？」

親傳……劉臨樺扶額，每次都需要別人提醒，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種名號。

「摘的大會比武的桂冠後，為師再向修道界宣布你的任命。不過不用緊張，先遣的子弟還在調查姑克的行跡，你不需要著急上陣。」

劉臨樺只能答應下來。

不過後續的進展並沒有如此順利。不然，劉臨樺也不會在那次道門大會的一百年後，還能遇見意圖狩獵整個村子的姑克。

夢境進行到這時候，劉臨樺忽的墮入一片黑暗。緊接著，他感受到了睡得發僵的手足，緩緩睜開眼。

玄之正坐在石榻一側，自上向下地看著劉臨樺。

「玄君，」劉臨樺初醒時的聲音有些沙啞，「一百年前，道門曾經謀劃剿滅七煞之一，姑克。但幾乎在道門出軍的前一夜，姑克突然銷聲匿跡。你知道這事嗎？」

玄之一聽，劉臨樺初醒竟然問的這番話，有些壞心眼的反問道：「你既然知道我是魔尊，還要問我道魔相戰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