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沒有來送宋不難。

小沒和水蘇進門幫他收拾好東西後問還等不等，得到不難的拒絕。早起就收到對方的訊息，說他接到了任務，不能去送他出院，抱歉。

「人家有工作噠。」宋不難舒舒服服靠在小枕頭上，看著窗外逐漸遠去的猛隼所在大樓，心中罕見的沒有生出悵然來。他從不否認自己的內心，喜歡就是喜歡，但也要看對方的情況。

辛夷並不像是能夠接受自己這份喜歡的人，比起打直球，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停在普通朋友最為妥帖。小沒恨鐵不成鋼，說他不知道爭取，明明開口問一聲就能解決，非得彆扭。

而不難面對小沒的質疑選擇重拳出擊，物理層面的。他一拳懟在小沒肩膀上，質問道：「你是不是沒腦子！是不是沒腦子！都跟你似的青梅竹馬相親相愛，我要是開了口，做不出朋友怎麼辦！」

這確實。小沒表示同意。他故作深沉，伸手將病號摟在懷中，誇張地嘆息著：「你說說，老大不小了還玩暗戀這一套。倒也是難得，居然有人能入您老人家法眼，說吧，是看上人家身材還是看上人家部件，心裡喜歡還是物理喜歡。」

天曉得宋不難多想把這嘴上沒個把門的小子給活撕了，車上還有個司機呢就亂開腔。然而當事人並不介意，還衝他比劃個大小的手勢繼續追問。

「這重要嗎！！」不難想要大叫。坐在旁邊的人看他反應露出不屑笑容，沖他呸呸呸道：「誰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慾，現在遇到好菜還很有興趣，可不得從裡到外調查清楚，以後好送禮物給你。」

宋不難不想知道這個禮物是什麼，他只想逃。

副駕的水蘇接話說：「按照以往不難說過的喜好看，辛夷確實是身材臉蛋都很對味。只不過猛隼中的人鮮少爆出自己的婚姻狀態，已經結婚的不在少數，他很有可能也是已婚人士。要是真喜歡，我們可以先找找他資料。」

他們仨之間宋不難年紀最大，但處在中間的水蘇比他倆加起來都要成熟穩重，說話做事都透露出一種靠譜的信號，算是三個人里拿主意的。他說完就被小沒接過話茬，表示辛夷看著像個性冷淡人士，不像是有老婆。

「他看著比宋不難還清心寡慾呢，老婆說不定就是健身房裡的跑步機。」宋不難發現自己沒法反駁這句話，辛夷確實不像是個能居家過日子的人。

從後視鏡看，水蘇笑了。笑起來的人比沒表情時顯得溫和許多，聲音輕輕的像片羽毛掃在宋不難心上，他聽到水蘇說辛夷這個人的精力旺盛得很呢。

「你怎麼知道？！」小沒探頭，語氣充滿懷疑。被質疑的人輕輕歪頭看向他，伸手擦掉落在少年臉上的毛絮，說自己看人什麼時候出過錯。「可他起來就是清心寡慾的嘛。」

「那隻是表象，這人山根高，體型勻稱又有殺意，肯定不是個清心寡慾的主，當然，也不會亂來就是了，但結沒結婚真不好說。不難，你確定自己喜歡他嗎？」問題再度落回自己這邊，宋不難兩眼一閉，輕飄飄地呼吸著。

「才認識，只是饞他身子，做朋友就夠了。喜歡什麼的，太難了。」他討厭愛情。

身邊的小沒也萎靡下去，從口袋裡抓出一把豆子嘎嘣嘎嘣叫起來，說自己再操心車裡某個人的感情問題自己就改名叫腦子有毛病。他倆都沒看到前座的水蘇無奈表情，也錯過了司機上揚的嘴角。

傷口癒合得十分理想，雖然距離拆線還有十天，但宋不難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回家接受風暴洗禮。接過小沒準備的外城特產，他站在單元樓下在心中反覆練習那套編好的說辭，力求完美不被識破。

他已經有一個月沒回過家，期間老爸老媽電話接了無數，連哥哥的催促都收到好多次。但他太懶，除了工作其他時間都只想癱在床上，原本打算進山前回去一趟，奈何躺下就不想動的他白白錯失掉機會。誰也沒想到那山裡沒有信號不是。

樓上自己家開著窗，正是飯點。宋不難檢查自己已經將傷口完美遮起來，腹稿也盤得面面俱到能夠應付所有問題，大步流星走上去。然後抓著鑰匙愣在門口，看著眼前的密碼鎖發愣。

這才幾天啊？鎖都換了？！

正在廚房打下手的宋不險手機叮噹作響，看顯示居然是那「失蹤」多日的弟弟，老媽示意他接上並且外放。

「哥啊——」熟悉的鬼哭狼嚎從手機中傳來，「你們搬家不告訴我的啊！」與此同時，門口也傳來這句。

他轉頭看向自己老媽，餘光瞥見原本在看電視的老爸站起身，順溜地從門後拿起戒尺去開門。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弟弟啊。他把手中摘好的菜放下，想著自己得去圍觀一下許久沒看到竹筍炒肉現場版。

比上次見面又瘦了點的人拎著禮物站在門外，笑得像只要偷雞的黃鼠狼，有些許蒼白的臉色顯然是又出去闖了禍才結束。戒尺停在他腦袋上三厘米處，最後輕輕地落下去，但沒少了來自自己爸爸的愛的腦瓜崩。

「還知道回來！看臉色差成什麼樣了都，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從小就被大家用心照顧的人深諳撒嬌之道，放下手裡東西就鑽進自己爹的懷裡，又抱又蹭地表示自己都要餓扁了。「哼，跟個耗子似的，沒有吃的就不回家。滾去洗手，你媽做了魚，還想吃什麼說話。」

飄忽進屋的人來到廚房，抱著媽媽的臉蛋啾啾啾地親，最後被塞了一大口冷盤才停下。「又跑出去野，還搬家，那密碼當天就發給你了，一點不看。」被批評的人傻笑著，說菜還缺點鹽。「滾出去洗手，回來幫你哥摘菜。」

宋不難搬過小板凳坐下，湊到同樣剛坐穩的哥哥旁邊，小聲問怎麼今天你也在。熟悉的眼神殺過來，他下意識往旁邊挪。「你不會真覺得我不知道你去哪了吧。」

面對赤裸裸的威脅，他選擇笑一下算了。他從小就知道哥哥的聰明勁是自己比不上的，再天衣無縫的謊言也會在他面前無處遁形，尤其跟他有關的。宋不難把他手裡的菜都接過來，表示自己是大大的好孩子，絕對沒有做壞事。

「哼。」哥哥不屑地呸他，說在這裡耍小聰明你宋不難還不夠格。隨後湊到他耳邊嘀咕下午換藥他會親自動手。聽罷宋不難只覺得眼前一黑，生活瞬間沒了樂趣。他放棄摘菜，坐去自己老爸旁邊尋求安慰。

嘴裡罵著老大不小還撒嬌的小老頭將剝好的葡萄順手就塞進他嘴裡，拿著橘子問吃不吃。他忙不迭點頭，表示自己還想吃柚子。

辛夷站在樓上看宋不難上車走遠，身後是不知何時湊過來的老大。他們默契地沒有開口，直到那輛車消失在視線中才坐下，從包里掏出資料來打算核對。

「怎麼，動心了？」杯子里的咖啡很苦，一口下去十分提神。辛夷搖頭試圖模糊過去這個問題，但老大並不想放過，「他確實少見，一臉家庭和睦的樣子，你會羨慕和喜歡是正常的。」

正常？他投去何出此言的目光。

「你從加入猛隼開始直到現在，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床伴倒是不少。我跟幾個相處時間長點的都聊過，他們說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情感，除了辦事時候像個人，其他時候跟機器沒什麼區別。倒是跟那個小神棍相處的時候表現得很自然，臉上表情都多了。」他看著老大喝茶，不打算接話。

「但話又說回來，既然你男女不忌，選擇的時候總會該有個標準吧。還是說能用就行。」他們之間從不會迴避問題，哪怕是秘密類事情都能敞亮地談論。他也不知道在自己心中老大是什麼樣的角色，但肯定不止是老大這麼簡單。所以他信任著這個男人，能夠敞開心扉去說一些事情。

辛夷喝掉最後一口咖啡，思索半天才開口回答：「那些人總會在事後問我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什麼愛情什麼婚姻，對我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成年人了，解決生理需求並不需要建立在感情之上。但宋不難，就跟你說的一樣，我確實羨慕他。如果我也有家庭，是不是也會變成他那種人。」

「他那種人？」

「嗯。他很……很單純。」辛夷思考著自己該如何形容宋不難，在心中努力組詞，「軍校優秀畢業生，能力在猛隼一部分成員之上，可我就是能從他說話動作間看到那種單純的感覺。走在山路上會去抓蟲子，在包上掛很多玩具，口袋裡裝著糖，還跟朋友打鬧，像個小孩。我沒見過這種人，所以就，很在意。」

這份在意建立在他的背景上，和睦的家庭與親密的朋友，從小衣食無憂快樂長大難道就可以變成這樣的人麼？辛夷不能想像。甚至都不能確定自己是羨慕還是嫉妒，亦或是渴望也有這樣的人生。

他的話被老大盡數聽去，男人最後問他：「那你覺得自己想跟這種人過一輩子麼？如果想，要以什麼身份？」

辛夷沒有能用做回答的思緒，思來想去選擇了最為折中的答案。他說：「如果是愛情那種過一輩子，跟他的話我能接受。但宋不難不像是個喜歡男人的。」

老大表示你還是太年輕，說罷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照片來，看背景是在隊里的病房中。其中一張拍到床頭桌，有照片擺在那裡。是自己前兩年去體檢時被拍到的背影。

「你嫂子跟我說，這小孩專門去護士台問有沒有你的照片，最後挑的這張。怕什麼，喜歡就追咯，被拒絕了大不了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