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看二人纏鬥，試圖幫忙卻發現又有幾個黑影在遠處影影綽綽看不真切，舉槍防禦的間隙，身後傳來陣嘈雜腳步聲。隨著腳步聲靠近，兩記信號彈劃過他耳邊，在遠處炸開。洞內情況忽而明了，遠處的人頭也不回消失在兩側，只剩地上的三位以及與宋不難互相鎖手的那個。

戰況並不樂觀。張承運顯然身體素質比宋不難好很多，稍長時間的對峙讓宋不難很快落入下風，刀刃就快要落在他嘴上。數個狙擊瞄準的紅點出現在二人身上，辛夷立刻攔住身後的隊友說這是張家失蹤的長孫和同盟。

老大站在他旁邊，用麻醉器瞄準張承運，向宋不難示意自己會攻擊他的脖頸，讓他別再動作。收到信息的人猛然發力將對方推遠一寸，辛夷發誓自己聽到了宋不難在悶哼。

麻醉針的衝擊讓張承運動作停滯一瞬，宋不難把握時機抬腿將人踹倒，腰部傳來的劇痛卻限制他下步動作，是辛夷發現問題後快步走來，從老大腰上解下安全繩替他去捆張承運。

但麻醉劑對這種人沒用，倒地沒有三秒的人再度暴起，直挺挺地揮舞著手上的刀向距離更近的辛夷衝去。

他沒來得及掏出武器，躲閃間就看到宋不難出現在眼前，在刀刃馬上刺穿他胸口的時候。將他們隔開後抬腿大力踹出去，正中對方胸口，倒地瞬間立刻上前，打暈、捆住胳膊、往嘴裡塞銅環的動作一氣呵成。

四個人如數控制，被抬出去時居然都咬緊牙關沒把銅環掉出來。辛夷猛然發現那個叫銅幣的不見了蹤影，尋找時被宋不難攔下，說跑了。

在門外接應的張家人見他們抬著自家人出來，趕忙接過後給自己的同伴發消息讓來接應。在看到宋不難時露出疑惑表情，等面罩摘掉，其中一位立刻上前來要同他握手，宋不難輕輕搖搖頭沒有接受：「下次吧。」

他聲音很虛，臉色蒼白滿頭是汗，說話間身形亂晃馬上要跌倒，是老大伸手攔下才沒讓他直挺挺倒在碎石上。辛夷靠近問他怎麼回事被拉住手腕，不住顫抖著的手十分冰涼，給他一種不妙的信號。

「我需要去你們猛隼的醫院，別通知我家裡人，如果有人來電話，看到備註是小沒的再接通並且告訴他我在哪。現在先幫我止血，我沒力氣了。」辛夷手疾眼快接住暈過去的人，摟住腰的手觸到一片濕潤，老大幫著掀開衣物，只見宋不難腰上有個寸長的刀口正往外冒血。

這應當是踢開張承運時留下的，如果不是他擋下那一擊，這個刀口將會開在自己胸口上。辛夷很清楚，是宋不難救了自己。老大將止血藥撒在紗布上，貼上去的瞬間讓昏迷的人身子戰慄，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依舊有血滲出。

「後面有路，接應已經到了，撤退。」辛夷抱著宋不難，瘦小的男人靠在他懷中，比站起來時看著更加弱不禁風。而且宋不難身體很涼，他分不出昏迷的人是因為冷顫抖還是因為疼。老大遞過來一個保溫毯，說醫療處已經準備好了。

「山路上還有，死了一個擒住兩個，一個下落不明。宋不難分析都是張家失蹤的人。」辛夷的話得到老大同意，他指指通訊器說已經有人去收拾了。「通訊器的內容有後台監視，他們看到你發我的情況就已經派人去收尾。而那四個人，死了兩個。」

兩個？辛夷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宋不難。緊接著就聽老大繼續說：「你殺的那個在原地，綁著的在樹下，還有一個被勒死的，掛在樹上。」

掛在，樹上。辛夷的眼神徹底離不開宋不難的臉，對方的呼吸平穩下來，臉上依舊慘白一片。老大很快明白他的眼神，悄聲問說是他幹的？得到肯定後露出個非常欣賞的表情，說看著人不大倒是個狠角色。

「那位是直接被掛在樹上的，周圍一點打鬥痕跡都沒有，張家的也在，說不追究。這就是隊長找來的那個神棍？這麼能打？」他們當時分頭行動，也只是知道辛夷要去接個神棍，現在看來上頭一定不會只是找他幫忙看老獺死因這麼簡單。

可他為什麼要跟我說放跑了呢？辛夷想不明白。

醫療班從他手中接過宋不難，上車就走絲毫不停留。辛夷坐在後面的車上，將口袋裡屬於宋不難的手機拿出來，同他的一樣沒有設置密碼。

屏保是風景照，軟體列表裡幾乎只有手機自帶，最後一頁才是兩個孤零零的被下載來的軟體，聊天和視頻。辛夷深知偷窺別人隱私的事很不道德，但不住彈出的消息讓他很好奇對方是不是那個叫小沒的人。聽這個名字像是個姑娘。

宋不難的頭像是個卡通動物，咬著半截香菜還戴眼鏡的倉鼠，背景是站在一片香菜田裡。老大也湊過來看，說自己真的很討厭香菜，但這個倉鼠好可愛，還問他什麼時候換的頭像。辛夷被噎到，不太好意思承認自己在看別人的手機，便含糊了過去。

【怎麼什麼人叫你幫忙你都去？這麼閑的話來我家幫夢叔把菜洗了吧。】

【不是，你弄清楚沒啊就進山！大哥你能不能用用你那生鏽的腦子！等不及我們回來了是麼！！】

【說話啊！別不吱聲我知道你在看手機！】

【草草草草，你不是真進山了吧？店怎麼沒開？家裡也沒人！傻——】

【傻子你快回話，你哥快把我電話打爆了。哪怕是在山裡也能接電話吧蠢貨！】

【馬德，老子不管你了，這就去造謠你死了。】

叫小沒的人對話框中彈出許多消息，看時間是從他們到聽風亭那地方的時候開始回覆，一直到半小時前才結束。想著宋不難安排給自己的事，辛夷決定回覆這個人現在的情況。

【宋不難受傷了，現在猛隼。】

消息發出去不到三秒對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那邊也是個年輕小孩，張嘴就問怎麼證明。辛夷自報家門，並說明是宋不難要求他這樣回覆。小孩聽罷長嘆一口氣，放軟語氣問宋不難被傷在哪裡。

「腰側，刀傷，傷口越一寸長兩指寬。」電話那頭的人聽罷後管也不管還沒掛斷的電話，扯著嗓子對其他人喊，說自己聯繫到那頭豬了，剛進屠宰場。

電話在一陣騷/亂中被掛斷，那邊的小孩嘰里咕嚕輸出大串的內容，電流聲騷擾中他沒能聽清到底說了些什麼。但能夠確定的，就是他在罵宋不難，罵得還很難聽。

坐在旁邊的老大顯然也聽到電話內容，嘴角就沒壓下去過，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自己包上，閉著眼輕聲說：「你，在羨慕。」

我沒有。這句反駁卡在他嘴邊，反芻多次都沒能說出口。隊長說得不錯，他真的在羨慕。

在孤兒院中的記憶大多已經模糊，只記得加入猛隼時他六歲，那天天氣很好，陽光讓整個院子都很暖和，初春的寒冷都被逼進黑暗的拐角，讓他們能夠抱著自己的被子出來曬一曬。當時的他就站在晾衣桿前，看著老大從被子後走出來，單膝跪地蹲在他面前，叼著煙很是帥氣。

跟我走麼。這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開啟他人生的一句。從那刻開始，他就獲得了無數隊友兄弟，生活從吃飯睡覺等領養變成訓練如何活下去。他被老大丟在訓練營中，臨走前說了第二句話：「在這裡，你會活下去的。」

在哪裡不能活下去呢？直到現在他都偶爾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沒有答案給他。閑聊時有新人問過他後不後悔加入這裡，他的答案是真心的，卻也是迷茫的。不後悔，只是在思考如果不加入，又會是什麼樣的人生。

如今他見到了宋不難，這個同他的生命軌跡完全相反又相交的人。他家庭美滿父母和睦，有自己的學業工作生活，擁有能夠在出事後幫自己善後的朋友，有，光明的未來。

假如。他只敢假如。假如自己那沒責任心的父母不曾拋棄他，四十二年的人生會不會和現在不同，會不會和宋不難一樣，隨心所欲。然而時間不會給他答案，只會讓這個問題沉底，最後風化成他荒漠般生活中的一粒沙，無影無蹤。

所以他真的有些羨慕宋不難，原來真的可以有人活得這麼順利。

沒有傷到內臟，傷口縫合後半個月拆線，住三天沒有其他問題就可以出院。他們到達醫療處的門口，就聽到醫生這樣對隊長說到。換上隊服的隊長表示明白，揮手讓護士將還昏睡的人送去病房。

「做得很好。」他優越的身高導致本該落在肩上的手落在胸脯上，隊長則毫無知覺般大力拍擊表示誇讚。旁邊習以為常的老大撓撓頭髮，笑著離開。「你的彙報到明天，現在去病房幫著看下宋不難吧，順便休息會。」

那是雙人病房，他解掉裝備躺上去，忍不住將眼神投向宋不難。他睡著後的樣子比醒著看起來柔和，密而卷的睫毛隨呼吸顫動，窗戶中透進的陽光正好灑在旁邊，照得他臉上絨毛都清晰可見。

「別擔心，我有自保的本事，說不定還能救你呢。」他們趕往山中建築的路上，他本意讓宋不難守在外面。提議意料之內的被拒絕，還得到了對方帶來的flag。

辛夷相信宋不難能自保，現在對他能救自己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