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待殷天俠掌握了文字上的資訊，吳邪亦開始帶他實地視察了，雖然他沒有道明殷天俠在幫里的位置，但大家都心裡清楚，能伴在吳邪左右的，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在吳邪心中是什麼地位顯而易見，就算心底里百般不屑鄙視，也得給吳邪面子，表面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任何稍為一點無禮的舉動。

九門幫的規模之大，業務之多，真的超乎殷天俠想像，吳邪能以一人之力，把所有都操控自如，打理得頭頭是道實不簡單，與其說是黑幫頭目，他更像是大財團里運籌帷幄的CEO。很多人對黑幫龍頭的固有形象都是只會打打殺殺，怎會想到他竟是這樣心思細密，博學多才，智商與情商都達到頂級水準，甚至很多大財團的高層都望塵莫及？

雖然吳邪給他的第一印象真的糟糕透了，可是在跟他接觸認識多了後，他不能否認，自己是打從心底佩服他，欣賞他的。

吳邪把一些入門知識都已教了，剩下的就得靠殷天俠自己摸索，他有太多要務在身，不能全程陪伴著他，但他早已有了安排，亦向殷天俠介紹那個他為他挑選好的人。

當殷天俠第一次跟雪雅見面時，無可否認是眼前一亮的，能成為九門幫的第二把交椅已不簡單，能以女子之身份令幫中所有男人都畢恭畢敬，聽聽話話，就是連吳邪都敬她幾分，足可見她絕對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

從那一身黑色長風衣，把長發利落束起的爽朗打扮，再加上那矯健的身材，凌厲的眼神，硬朗的輪廓，豪邁的氣質風範，身上自然流露的那股令人敬畏的氣場，即使不是因為她的身份，殷天俠也不禁對她肅然起敬。

就如吳邪一樣，殷天俠也稱她為「雅姐」，他們不是上司下屬，她更像是他的輔助者，或者，更貼切一點，是他的老師。

九門幫的運作和組織都可以從文件或觀察中慢慢學到，可是幫里有很多隱形的潛規則，若不明就裡亂打亂撞，必會惹上大禍，甚至性命不保，而雪雅要教他的，正是這些必須有前輩提點才能學到的東西。

對任何人而言，利益都是最重要的，要令兄弟甘心為幫派效命，必要先照顧到大家的利益，保證人人都有口飯吃，有足夠的錢過活。利益的平衡永遠是最難掌握的，無論怎樣分配，都不能做到完全公平，都一定會有人不滿，他們能做到的，就只有盡量合理一點，令所有人都能有所得益，減少不滿的聲音。

另外，人心難測，所謂樹大有枯枝，要幫里所有的人都齊心一致是不可能的，見利忘義的，吃裡扒外的，聯朋結黨的，心懷不軌的，什麼類型的人都有，甚至當中更可能隱藏對頭或(敬)方派來的姦細，在派遣工作時，哪些是可靠的，哪些是不能委以重任的，就得依靠領導者自身的判斷力和眼光了。

人際關係往往是最複雜的一環，而黑幫里的狀況更是錯綜複雜，黑暗險惡，一舉一動都要步步為營，哪些是老臣子，哪些有特殊背景靠山，哪些是招惹不得的，都要認得清清楚楚，不然不小心開罪了任何一個，多少條命都不夠賠上。

殷天俠聽著她慢慢解釋，認真的一一記下，黑幫里的事情真的比殺手組織複雜得多。殺手的工作就很直接簡單，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能取目標的命，便能完成任務，相反，要在黑幫的生存卻是一點也不容易，稍有不慎，不單自己會死得不明不白，更會連累身邊的人。

雖然聽著好像挺恐怖的，不過他卻沒怎麼害怕，他向來都是那種遇強越強，永不服輸的人，困難與挑戰只會更燃起他的斗心；越是棘手的障礙，他越是要一一征服。

關於殷天俠的事，雪雅聽吳邪說了不少，她一直都相信吳邪的眼光，而在與他相處的這幾個月里，她更明白到為什麼他會被吳邪選中。

他除了擁有聰明的頭腦，敏捷的思維，細微的觀察，精確的分析，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智慧，還有一點很難能可貴的，是那認真積極，執著堅持，不屈不撓，永不服輸，無畏無懼的個性。

就如吳邪所說，只把他訓練成一部只會聽命於人的殺人機器，實在太可惜了。

在他身上，她彷佛看到了吳邪的影子，當年如同白紙一張的吳邪，也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憑著過人的智慧和不懈的努力，克服所有困難，踏上權力頂峰。

他和吳邪實在太相似了，難怪在吳邪心中，他是這麼特別的存在。

從吳邪這麼鄭重的把交託給自己，她甚至能看出，吳邪對他是充滿好感的。

她可說看著吳邪漸漸成熟長大，也把這些年來他所背負的孤單痛苦一一看在眼裡，也默默為他心疼，能與他並肩作戰的人太少，要找到一個懂他的人更是難上加難，但她有預感，殷天俠將會是萬中無一的一個。

作為他的姐姐，她也為他感到欣慰，亦衷心希望，自己真的能幫助殷天俠成為他的最可靠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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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每天都十分忙碌，日程表安排得密密麻麻，像是刻意不給自己停下來，以不斷的工作麻醉自己似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每一年的這一天，他都不會安排任何工作，一整天從早上到晚上，他都是在一個墓園裡渡過。

這個謐靜優雅，充滿了鳥語花香的私人墓園，是他特地為他的兩位兄弟挑選的，在這裡，沒有殘忍仇殺，沒有腥風血雨，遠離了那險惡的江湖，就像一個世外桃源一樣。

這是他和他們每年一次的共聚時間，他並不喜歡受到任何人打擾，亦不想其他人知道這段過去，每年都只會讓王盟陪他，而王盟亦很配合只會在外面等候，給他留下與兩位故人聚舊的寧靜空間。

「胖子，看，我給你買了你最愛的火鍋，還有羊肉串，還有很多你最愛吃的，放心吃吧！我不會再要你減肥了。」他把帶來的祭品放了在墓前，眼裡是從來不會輕易對人流露，快要滿瀉了的溫柔。 「這是兩人份的，足夠你們吃了，要更多都可以，但不許搶小哥那份，知道沒？」

「小哥，我活得很好，你放心吧！我再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傻小子了。」他輕輕撫摸著照片中那個冷俊的男子，給了他一個令他安心的微笑。 「即使你不在，我也懂得保護自己的，你不用擔心我…＂

「本來說過報了仇後，我就會來跟你們一起，我們兄弟便可以再重聚，可我已想通了，我的命是用你們的鮮血和性命換來的，我不該有那種傻念頭，為了你們，我更應該勇敢堅強的活下去。」

說到這裡，眼裡的淚水差點不爭氣的要湧出來，卻還是被他死死忍住了，他不斷告訴自己：要讓他們安心，要讓他們看到自己好好的，快樂的，絕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難過，看到自己流淚，於是立即逼自己抖擻起來，再次擠出了那張相片里一樣，那一絲沒有半點雜質，純凈又燦爛的微笑。 「我已變強了，不再是昔日的天真了，我不只要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還要保護那些對我重要的人。」

「這些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我知道，已不能走回頭路了。」他不禁輕撫著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痕。 「可是，我不後悔，即使再能選擇一次，我也會選這一條路，不管要犧牲什麼，我都要那些奪走我兄弟的人血債血償！」

他抬頭看向了天空，那麼蔚藍，那麼純凈的天空，彷佛是他從前的世界，那個最愛他的人為他精心刻意建造的，無憂無慮，遠離所有黑暗險惡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他不是九門幫的頭目，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就只是吳邪，天真無邪，不懂世間險惡，受盡萬千寵愛，眼裡的一切都是至善至美，身邊無時無刻都有兩位天使守護著的吳邪。

他看著那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浮雲，這些年來的所有悲歡離合，彷佛又重現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