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

江晟本想說點什麼，然而搭在他胳膊上的，那隻微涼的手卻猶如一根針，不容分說地將他釘在了床上。

虞彧不希望他和江承義對峙。

江晟看看虞彧清麗的側臉，半躺了回去。

這就是妥協了。

兩人這一切的動作都被江承義收在了眼裡。當看到虞彧只憑一隻手就摁住了他這個從來跟匹野狼似的兒子時，江承義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多少年過去了，對付江晟，還是這招最有效。

虞彧一直是知情識趣的人，這個面子給的很好。於是江承義又在江晟面前找回了大家長的那種派頭。

「知道就好。」他冷漠道，「多大人了，自己心裡得有點數。」

江晟的樣子看起來很想咬死他。

「我問了醫生，他們說如果恢復理想的話，你這個月就能出院。」江承義咳嗽了兩聲，「你好好配合治療，趕緊出來露個面。」

「還有——」江承義雖垂老但依舊銳利的眼睛看向虞彧，冷淡道，「你也該做自己的事了。醫院裡有護工，你成天窩在這算什麼事。」

虞彧的臉色從江承義進來就沒好過，此時更是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是。」

虞彧以為自己這麼應了，但實際上他的聲音沒人聽到。

因為另一個人蓋過了他的聲音。

「虞老師在這照樣能工作。」江晟幾乎是冷酷地說道。

他像只維護領地的猛獸，連眼睛都微眯了起來，和自己的父輩對峙著。

從江承義對待虞彧的態度中，江晟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自己的父親並不喜歡虞彧。甚至是有些厭惡，輕賤他的。

江承義一直不是什麼特別開放的家長類型，虞彧以男人身嫁進他江家，江承義即使當時不知怎麼同意了，想必之後也是一直看不順眼的。

虞彧這些年跟著他，不知受過多少委屈。

虞彧總是一副跟他不是很熟的樣子，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而且虞老師還要照顧我——我不要護工。我看著護工吃不下飯。」江晟混不吝地說，配上他那張俊美而深邃的臉，頗有幾分風流倜儻的邪氣。

「你！」江承義氣的吹鬍子瞪眼，看著自己的混蛋兒子，握著手杖的手都微微發抖。

江晟當然是為了自己的妻子出頭，然而虞彧卻似乎也並沒感到高興，唇抿成一線，臉色青白。

「爸。」江晟在虞彧後面，因此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清瘦而線條優美的脊背僵著，心裡不免就有些煩躁。

虞彧臉皮薄。好不容易這幾天跟失憶的他熟了一點，老頭子一來，就這麼壞他事。

「都讓我假扮其他人了，好處總得給我一點吧。」他冷笑一聲，「哪有光讓狗拉車，不讓狗吃肉的？」

果然。這句話一出來，江承義就沒聲了。

只是江晟眼裡一直裝著虞彧，注意到虞彧也受到影響似的，背影有些僵硬和發抖。

這讓江晟更煩躁了。

江承義咳嗽兩聲。還維持著自己一家之主的威風：「荒謬！虞彧頂多再在這陪護一周…不說他的工作，家裡還有事要他處理。」

有什麼事是需要虞彧處理的？江晟心裡升起疑竇，擰著兩道鋒利的眉：「不，虞彧得陪到我出院。除非他自己想走，否則誰都別想讓他離開。」

「江晟！你別太過分！」江承義怒了。

「怎麼？我自己的老婆我還非得交公嗎？！」江晟也提升了嗓音，怒氣隱在眉眼間，變成氣勢逼人的戾氣。

江晟的話一出，房間內瞬間變得像開了屏蔽儀一樣安靜。

「你…你這逆子！」

江承義氣的渾身發抖，他終於發現，失了憶的江晟正好回到了他最年輕氣盛的那幾年，是還沒有經歷過他人生中最大打擊的那種鋒芒畢露姿態。不是輕易誰能束縛住的。

而且這一次，虞彧在他身邊。

他就像正在勢頭上的年輕狼王，雖然現在迫於病痛必須卧床，獠牙卻依舊不容忽視的鋒利。

他不可能讓出自己的領地，但老狼王也不可能輕易低頭。於是能破解這局面的只有一個人。

「我每周來五天吧。」虞彧說，聲音依舊是清冷悅耳的，「剩下兩天回本家。」

江承義哼了一聲，似乎再也不想在這待。拄著杖出去了。

這邊江承義一走，江晟立馬轉向虞彧。

「虞老師。」他聲音幾乎是溫柔的，哄人一般，「你過來點，我夠不著你。」

江晟的身上連著各種管子和線，不能有大的動作。

江晟已經摸明白了一些虞彧的個性。一個麵皮薄，重禮數的教授，頂多就是規矩多了些，其他都好的不能再好。

只要有人需要幫助，那他幾乎是一定會伸出手。

果然，聽了這話，虞彧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身來，然後就對上了江晟那對深邃的眼睛。

江晟的瞳色深的很純粹，猶如一對黑曜石，專註地看著誰的時候，眼中便只有那人的身影了。

尤其是他在看虞彧時，眼神和看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他幾乎把真心都捧了出來，對著虞彧，眼中只有幹凈和滾燙。炙熱的幾乎能燒起來。

虞彧像被他的眼神燙到，迅速別開了視線，長睫像受了驚的蝴蝶顫抖。

「再過來點。」江晟依舊笑眯眯地耐心道。

虞彧猶豫了，剛被岳父為難過，他的臉色不太好，還是那種虛弱的蒼白，原本玉觀音似誘人的面容變得薄紙一樣，連淺色的瞳孔都聚不攏焦似的，脆弱的令人心顫。

見他不動，江晟直接伸出手夠他。

手背上的輸液針「啪」地斷開，濺出了幾滴血，虞彧瞳孔驟縮：「江晟！」

「你做什麼？！」

虞彧一下急了，漂亮的眼睛睜大了，臉也因為驚促浮上血色，重新變得有生氣起來。

但江晟卻氣定神閑，這麼一夠，他正好抓住了虞彧清瘦的腕。

「這幾年跟著我，讓你受委屈了吧。」他說，聲音突然變輕了，「我之前怎麼那麼混蛋，連你都護不住。」

虞彧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眼睛大睜，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他聽到那男人年輕而富有力量的聲音，「只要我還在一天，就沒人能欺負你。我爹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