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穀。」一隻上體呈翠綠色的杜鵑鳥在籠中叫了一聲，垂下腦袋用喙理了理羽毛。

「遭了！」 兩個小童聞聲，立即放下手中的活，一個去為杜鵑添水，一個跑去拿鳥食。

幕帳里的人緩緩起身，隔著沙帳可以看得見他宛如18歲一般的面容，以及背後那朵快要凋零的海棠花印記。

「師尊，您醒了。」喂水的的童子說著將手從籠中抽出，快步走到床前為帳中人更衣。

「辰時了吧，聽禾和鶴玄朝可有來過？」江惜山冷冽的聲音從童子的頭頂上載出。

童子暗暗低頭，老實回答道：「聽禾師兄和玄朝師兄還未來請命。」

聽到這答案，身前的人抬手撩開沙帳：「那鶴玄朝不來還說的過去，可聽禾平常這時早已站在門外領命，更何況昨日還與他提起昔雲庄的里史派人來過。」

小童聽後不敢作聲，為他穿完衣物轉身站在茶桌前為他倒了一杯溫茶。

江惜山捏了捏眉頭，走到窗前去逗弄那隻杜鵑鳥，結果那隻杜鵑無精打採的在他指腹上蹭了蹭，他垂眸看著一粒鳥食都沒有的小碟，瞳孔一沉，問道：「歲風呢。」

小童一聽，慌忙跪在地上：「閣內沒有鳥食，歲風……他去拿了。」他緊閉著眼，不敢去看江惜山。

「荒唐！連只鳥都喂不好！」江惜山怒斥道，籠中的鳥被嚇得撲騰了下翅膀。

跪在地上的人也被嚇了一抖。

「你們兩個自己去領罰！」

小童睜開眼回應道：「是……」

季春的風拂過錦華閣四周大片花海，傳進這處大院里，將這些還為成人的小花們吹得懶懶散散的。

兩個十三四的少年打著哈欠正要趕往禪室，其中一個正疲倦的揉著眼睛，不滿的說：「現在正是犯困的時候，像咱們這些年紀小的小花，就應該再多睡一個時辰。」

「木槿你就少嘮叨兩句吧，要是被師兄們聽見了你准挨罰。」另一個少年摸摸自己空蕩盪的肚子提醒他。

「哎呀銀柳你擔心什麼，這個鐘頭師兄他們早就去領任務了不可能碰見的……」小孩話音還沒落，就看見一席白衣高出他們兩個頭的人站在他們面前。

「聽……聽禾師兄早！」孩子們你戳戳我，我戳戳你，低下頭等待指責。

可身前的人只應了一聲便離去。

「哎？」木槿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走遠的身影，一時摸不著頭腦。

「那個方向是……大師兄的居所。」銀柳說道。

說到這兒，兩人撒腿就跑。

「被聽禾師兄抓到咱們遲到還不要緊，要是被大師兄抓到了，那就真的會被板子打到三天下不了床！」

此話一出，旁邊還在打著哈欠的學生也溜的更快了。

這條路還保留著往年的舊草，踩上去的時候是酥軟的。

幾隻鳥在叢中尋蟲吃，聽到腳步聲後紛紛飛起，在空中盤旋。

斷聽禾抬眸看了一眼，邁步走向最後一間住所。

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斷木頭，以及被用來練劍的幾個個草人在地上橫躺豎卧。而做出這一切的人正靠在桃花樹上，手裡拿著捲軸專心致志的看著，看到他進來一臉不屑的問道：「你來幹什麼。」

斷聽禾站在原地，遠遠的望著他：「師尊叫我們接任務。」

靠在樹上的人原本沒什麼動作，可他聽到「師尊」兩個字後，立即收起捲軸，三兩步走進屋。

一陣的風捲起地上那些殘落的桃花，斷聽禾抬頭望瞭望這棵桃樹。

13年了……

種下這顆樹的時候，正是鶴玄朝剛步入錦華閣，江惜山見他這處住所單調的很，便叫人種下一顆花種，隨手施了法便長到房梁一般高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住所一處花草都沒有，卻唯獨這棵樹，鶴玄朝將它照顧的很好。

對鶴玄朝而言，它是重要的……

一片花瓣從斷聽禾眼前飄落，他抬手接住它，垂眸看著它。

鶴玄朝推開門時，看見斷聽禾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盯著手心，便開口道：「發什麼呆，走了。」

聞聲的人抬起頭：「好。」

路上鶴玄朝走的很急，兩人也沒有什麼機會開口，猶如從不相識一般，這些年兩人都是如此，斷聽禾早已經習慣了。

「凌霄！」一位長者的聲音從門縫內傳了出來，隨後裡面又傳出女孩子們的尖叫聲。

「你又把你那蟾蜍帶到教堂來！」老者在裡面訓斥道。

鶴玄朝聽後沒做理會，這要是平常沒事做，或許他就會進去把那淘氣的小子揪出來教訓一頓，可今日有任務，他實在心急，心急……見到他。

斷聽禾在原地停留了一會，目光追隨著走遠的身影，低頭看向手裡的花瓣，已經攥得皺皺巴巴了。他便對著它輕吹了一口氣，眨眼間，被他施了法的花瓣變成了一隻蝴蝶，他看它笨拙的撲騰了兩下蝶翼飛起，在空中搖曳，最後逐漸的適應，並在他頭頂轉了兩圈後就飛遠了。

彼此都沒再停留。

「徒兒拜見師尊！」鶴玄朝彎腰抱拳對江惜山行了禮。

「拜見師尊。」斷聽禾與他一樣，只是沒有他那樣有朝氣。

江惜山捏捏眉頭，揮手讓他們免了，然後點燃了一炷香，看向斷聽禾：「真是越來越不守時辰了，一個兩個的是要氣死我不成？」

鶴玄朝聽後用餘光掃了一眼身邊的人。

「弟子知錯，任憑師尊處置。」斷聽禾說著垂下眼簾，等待江惜山的判決。

而江惜山只嘆了口氣，揮揮手說罷了。

「昨日本尊同聽禾談起過，昔雲庄排人送來了傳書。」他說著，從眾多拜貼中抽出一貼遞給鶴玄朝。

鶴玄朝接過後打開查看了一番。

「說是莊裡最近總是發生一些奇怪的事件，上個月王寒生家的牛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殘害至死，牛身表面並沒有什麼傷痕。」江惜山說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但心臟被挖走了，可以說是一擊斃命。」

「若是一擊斃命，那這兇手便不是第一次做案。」鶴玄朝說道。

江惜山點點頭，繼續說道：「前幾日，孫氏一名侍女的屍身在尚水河邊被人打撈了上來，身上也是沒什麼傷口，只不過腳踝處明顯有被抓握的痕跡，村民們懷疑是被什麼東西拖下水至死。」

「但也只是猜測，所以派人請我們去查看一番，若是有什麼不幹不凈的東西，也需要錦華閣幫忙處理。」江惜山再次拿起茶杯，正想飲用，卻忘記杯里的茶剛就被他喝完，而茶壺裡也忘記填新的茶了，只好無奈的放下杯子。

鶴玄朝見狀，左右環顧也不見兩個小童的身影：「師尊，怎麼不見歲風歲雨？」問後起身為他填好新茶葉，倒入剛煮好的開水。

自從進了門，斷聽禾就注意到這件事了，但一直沒做聲。

兩人順著江惜山的眼神看去，結果看見了那隻籠中鳥。

「他們去刑堂領罰了。」江惜山說著起身走向籠子，用指腹輕輕碰了一下杜鵑的小腦袋。

鶴玄朝看後臉上閃過一絲不愉快：「不知他們犯了什麼錯。」

「你無需知曉。」江惜山收回手：「具體情況信中有寫明，你們今日便啟程。」說著他看向鶴玄朝，「你先下去，本尊有些事要囑咐聽禾幾句。」

鶴玄朝聽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但也沒再說什麼，起身時冷冷瞥了一眼一旁的人就離開了。

待到鶴玄朝走遠，江惜山轉過身看向站在原地的斷聽禾： 「此行多留意，若有什麼不測一定要及時用傳書蝶轉告本尊。」

「是。」斷聽禾應了一聲。

「唉……仔細數數，本尊撿到你們時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們才那麼大點一個，你聽話懂事，辦事利落。而鶴玄朝相對而言就多了點淘氣，有時也會意氣用事。」

「時光不等人啊……」江惜山苦笑著看著窗外，「聽禾，能幫鶴玄朝的人，只有你一個。」

斷聽禾自然聽的出來江惜山的用意。

「你們兩個的真身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你只需多歷練便可超越本尊，而鶴玄朝，只需動用一刻邪念，就會走火入魔墮進魔道。」江惜山慢步沖他走來，抬手用指尖劃過斷聽禾的額間。

「能剋制住惡花曼陀羅的只有冰山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