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分鐘剛在玄關纏綿半晌才道了別，晉鄴在耳邊說「早點睡」的溫度還沒消散，溫遺就看見人背著他下了電梯。

他出門扔垃圾，房門剛開，就看見電梯門關上。一梯兩戶，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晉鄴下去了，但他還是去晉鄴家裡確認了一遍。屋裡沒人，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應。

溫遺在包里摸了半天，發現手機沒拿，比起這個，更慘的是他連鑰匙都忘了。

估摸著時間，晉鄴應該還在停車場，他按下電梯前往一樓，在小區門口卻只看見晉鄴的車屁股絕塵而去。

在路邊攔了輛車，他沖司機指了指前面只看得見尾氣的四個圈，「京A678，跟緊。」

手指在褲包里摩挲，裡面是一張備用的紙鈔，只希望夠他付路程費。

車子停在一個燈紅酒綠的街區，晉鄴下了車，溫遺緊隨其後。他想上前叫住人，但突然闖入一個男人將晉鄴半抱著直直進了一間酒吧。

是晉鄴的同事，團建的時候見過，但不熟。

溫遺咬了咬腮，鬆開身側緊捏的拳頭跟了過去。他們落座在角落的卡座，期間那個男人一直靠著晉鄴的耳邊不知道說著什麼，溫遺壓下衝過去的念頭，將自己藏進一處陰影里，靜觀其變。

「今天的酒，買一送一，便宜不佔王八蛋。」音浪太強，簡琛靠近晉鄴的耳邊，慫恿他點單。

晉鄴挑眉，他今天來的目的可不是把酒言歡。他磕了一支煙，沉著聲問，「你在這裡有沒有遇見過酒里被下東西的情況？」

簡琛聞言一改平時弔兒郎當的性子，認真看著晉鄴，「你中招了？」

晉鄴不答，只是又問了一遍，「遇見過沒有？」

他搖頭，「我很小心，一般別人碰了，再貴的酒我都不會再要。」

是啊，這種地方不留個心眼遲早栽跟頭，晉鄴懊惱自己當時的粗心大意，更咬牙切齒這種不正之風的產生。

酒保上了兩瓶白蘭地，晉鄴盯著酒瓶，心間的怒火似要噴薄而出。他拿過一瓶，沒倒在杯里，直接就著瓶口猛喝了一口。

「誒，暴殄天物啊，哪兒有你這麼喝的？」簡琛按住他，將酒倒進杯子，晃了晃，遞過去。

晉鄴接過放在桌上，他的視線四處遊走，昏暗的燈光，詭譎得讓人眼神迷離，猶如飄忽不定的魅影，失了方寸。腦海里的記憶已經記不清最後那個摸過他瓶口的男人的模樣，但他有把握，如果看見了，他一定不會認不出。

大廳的另一側，有個人的身形瘦弱，但舞動的腰肢卻十分有力。晉鄴不確定，起身再次看過去，有點像。他抬步，剛下卡座的階梯沒走兩步，就被一個跌進懷抱的身形攔住。

貼在身前的人周圍縈繞著濃郁的香水味，手裡還拿著一杯酒，灑了三分之一到晉鄴的襯衣上。

「抱歉。」撞了他的人低低開口，雖是道歉但面上卻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簡琛跟著過來，看見晉鄴胸膛處濕了一片的狼狽樣，也不禁蹙了眉，「去衛生間處理一下吧。」

道歉的男生帶著醉意，迷糊到，「哥哥，我幫你擦幹凈。」他細胳膊一伸，眼看就要覆在晉鄴的胸肌上，

啪！

晉鄴嫌惡的拍開，卻沒想到那男生如此弱不禁風，直接被扇到地上。

動靜不小，四下的人都停下手裡的事看了過來。

晉鄴眉頭緊擰，目標沒逮到還被人纏上作弄讓他正處於暴走的邊緣，他的儒雅風範翩翩君子氣度就快要離他而去。

一個穿著黑色老頭衫的人穿過人群，朝他們晃晃悠悠地過來。是個一身肥膘的男人，燈光打在他沒有一絲毛囊的頭頂，將他頭上紋的一條火蛇襯得栩栩如生。

男人瞥了一眼地上含著淚正委屈的人，走過去毫不憐惜的一把拎起他的頭髮，接著朝地上猛啐了一口，「老子說你跑哪裡去了？媽的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還敢勾三搭四？」

男生抽噎得不像話，被揪著頭髮也不敢掙扎，只能囁嚅道，「飛哥！不是的......是這個男的......他剛剛摸我。」

叫飛哥的男人重重地將手裡的腦袋扔在地上，發出一聲「咚」的聲響，他嫌惡的拍拍手站起來，面色狠厲地看著胸口濕濡一片的男人。

「小癟三兒，勾搭別人之前睜大你狗眼看清楚！別他媽誰你都要，真給你你丫敢要嗎？」男人邁著步子，脖子上的大金鏈子隨著他的動作一顛一顛，跟他肚子上的一圈贅肉相互呼應。

簡琛上前一步，卻被晉鄴攔住，他遞過去一個眼神，朝桌上的手機瞄了一眼。簡琛秒懂，從他身後默默退出，在桌上拿了手機，點開錄像。

「首先，地上那位，我剛才猛地一看就覺得他不怎麼樣，現在他倒在地上我仔細一看，嘖，還不如剛才猛地一看。或許只有你這樣獨到的審美，才能把他瞧上。」晉鄴與面前的男人相隔僅一拳的距離，他微微低頭，才能對上男人的視線，「其次，別喝醉了就亂攀親戚，我跟你可不是同類。」

飛哥怔愣住，似乎在腦子裡過了無數遍他說的話，半晌，像是明白過來了，他難看的五官瞬間擰成一團，從身旁的桌上抄起一個酒瓶對著晉鄴就要砸下來。

「滿嘴放炮！老子今天就讓你有命來沒命回去！」

晉鄴沒躲，只是微微側了頭，這一下他必須要挨，這樣接下來的還手才能來得理所當然。

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從他身上載來，倒是酒瓶敲在皮肉上碎裂的聲音在耳邊炸響。他偏頭看去，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身側一位少年舉著手臂作防禦狀，將他牢牢護在身後。

「溫遺......」晉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少年聞聲偏頭對上他的視線。

溫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又回過頭看著面前的胖子，他緊抿雙唇，雙目漸漸染上赤紅，陰騖目色滲著寒意，原本清冷氣質倏然變得陰狠暴戾起來。

他垂下手，甩了甩，有一絲紅色液體從他長袖T恤里流出，蔓延到指尖，滴在地板上。

他獨有的磁性嗓音響起，含了幾分森森的寒意，「你大可以試試！」

晉鄴抓住他沒受傷的手臂，向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只一瞬，溫遺便掙脫了。電光火石之間，沒有人看清楚情形，只聽見又響起「嚓」一聲，溫遺的手上就多出了一半破碎的瓶頸。

「啊——操丨你媽的！」飛哥捂著眼角，被砸的是頭，或許是有玻璃渣掉進去了，他只覺得一瞬間眼睛像是要爆開，痛苦的感覺讓他只剩下咒罵，「去你丨媽的！殺了你們！老子今天非殺了你們！」

簡琛舉著手機及時出現，他站在溫遺和飛哥中間，鏡頭對著半張臉都是血的男人。

「嘖嘖，你剛剛說什麼？要殺了我們？我沒聽錯吧？不過還好，我錄像了，就算我聽錯了電子設備是不會聽錯的。你先出手，把我朋友的手臂砸傷了，而你這裡，」簡琛單手握著手機，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完全是我朋友自衛傷的。」

「或許我們不該在這裡浪費時間，也不要壞了其他人的興緻，報警吧，去警局。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律法硬，還是你的拳頭更硬！」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的回蕩在大廳，沒有人敢上前幫忙，更沒人搭腔，包括叫飛哥的男人。眼見自己吃了虧，他恨得牙癢，但卻礙於手機鏡頭無計可施。

他退了兩步想要遁走，又看見那個說是被晉鄴佔了便宜的男生，二話沒說，直接重重一巴掌扇在他臉上，那一巴掌不輕，包含了他所有的怒氣和憋屈。男生被他扇得倒在地上，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他指著溫遺三人，邊退進人群邊不停叫囂，「等著，你們給老子等著！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

插曲告一段落，大廳又恢復了熱鬧的場景，華燈初上，紙醉金迷。與之截然不同的，是一輛四個圈的黑色轎車裡。

晉鄴將溫遺拉出來，小心的扶進車後座，自己也屈身鑽了進去。車內溫度攀升，聽不見交談，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

溫遺目光看著身旁正為他剪開衣袖的人，唇齒開合，欲言又止。晉鄴專心的為他檢查著手臂上的傷，根本沒注意少年此時的不對勁。

代駕敲了敲車窗，打破了車內的寧靜。也是這時，順著車內的燈光，晉鄴才看見了溫遺臉上還有一抹紅色印記。

他抬起手，指腹輕輕劃過，發現不是沾染上的血跡，而是一道不淺的傷口。

「怎麼這裡也傷到了。」不是疑問，而是充滿自責的喃喃自語。

扯過一旁的紙巾，為他輕輕擦拭掉幹涸的血跡，那道鮮紅的皮肉微微翻出，晉鄴的眉心皺得厲害，一句話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別去最近的醫院了！去市醫！」晉鄴頭也沒回沖著代駕低吼，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似心痛，似內疚。

溫遺按住撫在他臉上正微微顫抖的手掌，抓到掌心摩挲，他沒開口，只是寬慰地看著晉鄴，讓他別擔心。

「你要是毀容了可怎麼辦？」晉鄴眼眶微紅，聲音也有些變調。

溫遺抿唇，看了他一眼，思考幾秒後，平靜道，「毀容了你也不能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