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搜這日是個難得的好日子，萬里無雲，春風和煦，暖洋洋的天氣伴著車軲轆碾過細石的輕微抖動，最是引人發困。

桃酒銷斜倚在窗旁，支起竹簾眺望遠方天山相接，綠意蔥蔥。白色的雲朵軟綿綿盪著，飄得很低，時常有幾個似乎累極了，都貼上了山頂的樹梢。

與大漠四季黃沙相比，這裡有生機多了。

但也只是有生機，一切還是那麼無趣。

桃酒銷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肚子還相當配合的給他伴奏。

他算算時間，離忘川山約摸還有一炷香。

他們從清晨駛到現在已過了三個時辰，雖然姬焐窩心地命人在馬車上準備了些糕點茶水，但對於早飯都必須得是稀飯蘿蔔幹的鹹口人士桃酒銷來說，餓極了吃糕點不僅不頂事，反而更窩火。

他又瞥了眼小桌案上的栗子酥，猶豫再三，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眉頭頓時皺起，像吃了什麼不幹凈的玩意兒似的，趕忙扔回去。

桃酒銷懷疑自己可能會被餓死在路上。

「餓了？」

李宣本一門心思撲在外頭，餘光注意到旁邊桃酒銷的動作，立時把心思收回，重新放回馬車裡。

他見桃酒銷點點頭，摸著還在奏樂的肚子，似乎有些委屈：「今早趕得忙，沒吃上一口早飯。」

其實也不是多趕，主要是因為姬焐在旁一直待著，桃酒銷怎麼也沒法咽的下一口粥。

但這話過於窩囊，桃酒銷決定藏著。

他看李宣對自己關切，計從心來，靠著馬車壁的身子立馬朝另一側歪，貼到了李宣身上，頭還頗不要臉地挨上李宣的肩。

「阿宣，我快餓死了，怎麼辦？」他邊嘟囔，頭邊在李宣肩上蹭了蹭。

李宣渾身一僵，手指動了動，卻沒有推開桃酒銷。

他本欲垂下眼，卻不料和抬眼的桃酒銷恰好撞上。

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盯著他眨巴眨巴，似乎能看到爛漫的桃花在迎風招展，盼君流連。

李宣克制住移開目光，可這下，他便更不知道視線該往哪兒放。

好像放哪兒都有點欲蓋彌彰的味兒。

飄忽中，他瞥到了小桌案上被扔掉的咬了一口的栗子酥。

酥皮碎渣落了一桌，露出裡頭綿密的栗子泥來，甜膩的香氣都瀰漫開去，讓李宣喉結不由上下滾了滾。

他想起桃酒銷對一些鹹口的菜餚非常感興趣，卻罕見他吃些糕點零嘴，想來不喜甜食。

這滿室的甜味，還真的委屈死他了。

「這個吃嗎？」李宣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後是四個小煎包。

他將煎包遞給桃酒銷：「肉餡的，但是冷了，吃嗎？」

屬於肉糜的獨特鹹香從四個小煎包里飄出，桃酒銷鼻子一動，眼睛猛地就亮了！

他立馬從李宣身上直起身，精神奕奕，雙眼發光道：「吃！」

桃酒銷這幅活潑模樣李宣還是頭次見到，少年氣十足，帥氣又可愛。

他不由自主唇角牽起，但也很快壓下，幾乎轉瞬即逝，沒讓被煎包勾了魂的桃酒銷注意到。

心滿意足吃完四個煎包，桃酒銷還有些意猶未盡地吮了吮沾染碎渣和肉汁的手指。

不得不說，這煎包滋味極好，雖然冷了，依舊能唇齒留香，半點都不會讓人膩。

桃酒銷有些好奇它剛出爐時會是什麼滋味，想必更是一絕，鮮得神仙都能隕落。

他這邊自顧自想著，嘴上吸吮的「嘖嘖」聲越發大。

李宣本不在意，但逐漸被聲音引去，就看到桃酒銷心不在焉地舔舐手指。

蔥白的指節在他薄唇里進出，嘴唇開合時會有銀絲流連纏綿，能看到隱約的貝齒和藏在內里那柔軟嬌嫩的小舌......

李宣眼神逐漸深邃，突然感覺喉頭一陣幹渴。

他清了清嗓子，倒過一杯水一飲而盡，可那分渴意不減反增，渴的他嗓子都有些喑啞。

「擦手。」

突然低沉帶啞的聲音把桃酒銷驚了下，他轉頭看去，就見李宣臉色有些不好。

「怎麼了？」桃酒銷問，「不舒服？」

李宣沒回答他，取出自己的布帕後，抓過桃酒銷的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細細擦拭。

他擦得很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似的，甚至在擦過桃酒銷的厚繭時，還放緩了動作，愈加輕柔。

見他如此，桃酒銷有些失笑：「倒也不必這樣，太輕了，再用點力吧阿宣。」

「嗯。」李宣順著他，稍稍放重了些，但還是很輕柔。

桃酒銷本覺得擦夠了，但看李宣垂著頭那麼專註的模樣，就不想打斷，任他動作。

十分枯燥乏味的舉動，但桃酒銷竟覺得比閒遊聽曲更有趣。

他本是坐不住的人，但就從這刻開始，他覺得只要李宣不移開，他就能一輩子不動彈。

十根手指被擦了整整一炷香，若不是馬車停駐，外頭傳來小僕的聲音，恐怕兩人還不肯罷休。

李宣先是一頓，隨後若無其事地把布帕塞回懷裡，先行下車。

若不是他同手同腳，光看外表，還真看不出他這會兒慌亂無比。

桃酒銷端詳了會兒自己幹凈的指頭，悶聲笑了許久。

他的阿宣怎麼能這麼有趣？

桃酒銷想著，下馬車時都滿面春風，帶著樂融融的笑意。

「阿酒怎麼這麼開心，有什麼好事嗎？」

入眼的第一人，就是姬焐。

桃酒銷這會兒心情好，便也答話了：「想拔得頭籌後該討什麼恩賞。」

他言語不羈，話音剛落，就聽到姬越不服氣的聲音：「這次定是吾拔的頭籌！」

「是是是。」桃酒銷隨意敷衍，他環視了圈周圍，差不多大半參與的人都到了，這會兒都圍在他們身邊，目光若有若無地往他們這瞥。

不過這是自然的，畢竟未來兩位候選人都在這，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可桃酒銷無暇顧及這些，他又搜尋了幾遍，才從三層人群開外的一棵樹蔭下找到了李宣。

他的阿宣這會兒正孤零零地往他這兒看，周遭人群結對而行，余他一人遺世獨立。

桃酒銷竟看出幾分小狗被人拋棄後的落寞來。

他正要往那兒去，目光陡然一凜，步伐不由加快，推開擋路之人的動作愈發粗魯。

跟李宣實在待久了，他怎麼就忘了，他家阿宣可是個實打實的美人胚子！

覬覦之人，壓根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