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易
小說: 隱秘黑白 作者:不想喂崽 字數:3208 更新時間:2023-07-06 23:36:24
「老價格。」
啪,一簇跳躍的火光在昏暗的樓間小巷中燃起。
「這幾次消息都不太准啊,陳哥。」夏意咬著煙頭,隨意地靠著身後破爛斑駁的樓牆。
聽聞這話,陳白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頭,含糊道:「上...上頭的意思,我們也不一定都摸得准。」
他把接過的鈔票皺巴巴地塞到褲兜里,才又有了幾分底氣。
「就這價,不準幾次也正常。」
然後他聽見夏意嘁了一聲。不過等他看過去,夏意又是平時那副陽光大男孩的模樣,輕揚起嘴角,幹凈的眼眸直直看著他。
陳白:「得,消息送到了,沒事我先走了。」
儘管這樣的「交易」已經進行了很多次,但作為剎海幫的基層小混混,陳白還是不太習慣和夏意單獨相處。畢竟就算看著再小,夏意也是個正兒八經吃公家飯的警察。
不過才沒走幾步,身後的人便熄了煙,大步跟上來。
「最近別去五街口那兒了。」夏意留下這句話,便一溜煙不見了。
*
陳白回到宿舍里的時候,羅十九光著膀子,滿身橫肉在灶台上煮著速食麵。
看著剛進門的人,還是招呼了一聲:「小白雞,吃面,酸菜的。」
陳白含糊嗯了句,一屁股坐上了搖搖欲墜的床。他腦袋沉沉的,弓著背,眼神耷拉著,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羅十九把小鍋端上了小木桌,回過頭看著床上的人,嚇了一跳:「怎麼了陳白,你吸啦。」
不怪他這麼問,經過這幾個月的同宿,羅十九是知道的,陳白這小子沒煙癮,酒更是一滴不沾。這一臉疲憊神情恍惚的樣子,他不得不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偷偷倒騰了什麼私活,自己還吸了點。
陳白緩慢地從硬邦邦的床板上支起身子,擺著手解釋道:「沒...沒,就是...腦袋有點暈。」說完又眯著眼躺了下去。
羅十九這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臉,感受到有些異常的溫度。
「嗐,我說呢,你這娃發燒了知道不。」
陳白還是迷瞪地貼著來人的手。他人瘦小,這猛然間沒了生氣,羅十九少有地生了點可憐心。
「等著,我去翻翻有沒有藥。」
但他們這種黑幫,跌打損傷的藥一大堆,退燒感冒的藥倒是一顆都沒有。
羅十九邊找邊罵:「你小子,沒少爺的命,還生少爺的病。錢都沒有,哪兒給你整藥啊。」
剎海幫規矩,每月收三次帳,今天剛剛月中,平時偷搶來的錢都孝敬上去了。
也是倒霉,羅十九甩了膀子,找也是找不著,幹脆拿了毛巾,淋了些啤酒給陳白蓋上。
「夠仗義了。」做完這些,他滿意地坐在床邊,把快要坨了的麵條端起來吃。
正當他埋頭猛吃的時候,陳白的手機不適宜地響了。
羅十九知道這鈴聲,是陳白小組長的專屬鈴聲。剎海幫等級制度森嚴,他們這些底層小混混都有專門帶頭的小組長。平時有什麼事也是小組長吩咐去辦,辦不好一頓打罵都是家常便飯,就算沉海也不是沒有。
陳白和他不是一組的,不過他平時聽陳白說過他們小組長人不錯。
想了想還是摸出他左邊褲兜的手機,按了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上了年紀的聲音:「小白啊,你今天事辦了嗎。」
羅十九不知道陳白要辦什麼事,怕說錯了害了他,直言說:「陳白現在發燒了,已經燒暈了。」
「病了啊。」那頭停了兩秒,羅十九懷疑是在思考這話的真實性,剛想再說兩句,那頭又回:「有藥嗎。」
「沒,沒錢。」意思也沒藥了。
「啊,行。等我來看看吧。」然後電話就掛了。
確實還不錯,羅十九想。這小白雞運氣還真好,這要是換別的組,別說發燒,就算缺胳膊少腿也沒人關心,說不定還嫌麻煩直接把人賣了。
想著有人管,他就收起了自己的良心,拿著自己的手機繼續玩。
*
陳白確實發燒了。他平時看著瘦,但身體意外地好,這幾年什麼病都沒有。可這平時好好的,生病的時候比誰都糟糕。
他腦子裡不斷地做著夢,被拐進黑幫,被踢打辱罵,逃了一次又一次的畫面反反覆復重現著,在混亂的夢境中折磨著他,甚至發出幾聲囈語。
李重來的時候就看到陳白嘴裡嘀嘀咕咕,汗水混著劣質的啤酒從額頭滴落的場景。
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確定陳白是真病了,才動了動手,捏了一張紅票子給羅十九:「給他買點藥去......再買點粥和蛋。」
羅十九從李重剛進門就有點驚訝。
倒不是李重年齡不如他想像的大,而是這氣質看著一點也不像個黑幫混混,倒像個做生意的老實人。
不過他不敢多看,對上級的懼怕已經在這麼久的抽打中刻進骨子裡了。
羅十九拿著錢,什麼也不敢問就出去了。
只剩陳白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只能不停地搖著腦袋,試圖讓腦子清醒過來。
「水......水......」
李重環視了一周,拿了個碗接了水龍頭的水,喂到了陳白嘴裡。
等他喝足了,又安分了下來。
李重把碗放下,低下頭,拍了拍陳白的臉,等人稍微睜開眼,問道:「陳白,看我是誰。」
「唔......」
他又重複問道:「小白,小白,我是誰?」
聽到熟悉的稱呼,陳白才努力睜開眼睛辨認:「...師...師傅...」
看他還能認清人,李重又問道:「今天消息送出去了嗎?」
陳白愣愣的看著他,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見狀,李重抬眼,摸了摸陳白的右邊褲兜,在裡面的小拉鏈里,看到了幾張鈔票。
「小白,你今天是不是見警察了。」
聽到"警察"兩個字,陳白腦子有一瞬間清明,眼神聚焦到自家師傅臉上。
「你是不是給他消息了。」
陳白還是直勾勾盯著李重的臉,不作回應。過了一會兒,才用沙啞的聲音回答:「給了...錢...給我了錢...」
他以為李重來找他要錢。
聽到消息已經送出去了,李重鬆了一口氣,拍了拍陳白的頭:「行了,繼續睡吧。」
陳白聽話地閉上了眼。
羅十九回來的時候,屋裡已經空蕩盪的了,只能聽見陳白平緩的呼吸聲。
*
夏意把幹洗的衣服拿回公寓,一件件疊好放回衣櫃,才開始解開皮帶,脫了身上的警服。
他從雪櫃拿出了一瓶啤酒,仰頭喝了一大半。
天天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心中受挫的鬱悶隨著酒精的攝入被他吞咽腹中。
很好,闔家太平。他安慰自己道。
可心裡總有個聲音反駁:屁的太平。
點了外賣,夏意照常把工作筆記拿出來檢討。最新的一欄被他寫上了一段字。
夏意這才想起,這是陳白最近賣給他的消息。
他思索了片刻,還是翻了新的一頁開始記錄。
其實要說起和陳白的「交易」,純粹是個偶然。
夏意剛到B市報道那兒會兒,本來是躊躇滿志,發誓要幹出一番大事業。但事與願違的是,局裡從不讓他接觸各類的刑偵大案,每天只有一些紛爭調節或者找貓遛狗的小事。
他心裡也猜到是怎麼回事,八成又是他那個當部長的爹私下打過招呼。但明白是一回事,他心裡還是憋著一口氣。
遇到陳白的那天,他在附近的酒吧巡查,聽見了一些微弱的聲音。作為警察的直覺,他第一判斷就是毆打。
果不其然,到達現場的時候,一群彪頭大漢正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那人估計是被封口的了,除了些許嗚咽居然沒有發出求救聲。
「住手,警察!」夏意迅速摸出自己的配槍,警示道。
按照平常,他一定會先警示,首先選擇保護受害人和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奈何夏公子實在被這平淡的日子憋太久了,又見那群人身上統一的紋身與打扮,料定是黑幫勢力。
這不齊了嗎。
他一邊向前走去,一邊說道:「沒聽見嗎,住手。」
見他一個人,那群人也無所畏懼,停下拳腳,看著眼前初出茅廬的小警官。
有個大漢率先說道:「別多管閑事。」
夏意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掃過眼前五個人,最後停到那個蜷曲在地下的人上,活動了下筋骨。
「那我管定了。」
*
陳白從閉眼裝死狀態,到假裝醒來,只看見了眼前放大版的帥臉。
他嚇得往後一退,腦袋「咚」一聲撞到牆上。
夏意一邊打通警署電話,讓來抓捕鬧事分子,一邊把陳白嘴上和手腕的膠布撕開。
掛了電話,夏意用親切的笑容問他:「沒事吧。我是警察,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結果他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推到在地,然後眼睜睜看著那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人跑了。
後來回警局做了筆錄,夏意才知道打人的是金灣社的人,他們和剎海幫一向不對付。兩大勢力也是相互侵佔。
而被打的不出意外是剎海幫的小混混。因為今天偷到了金灣社的頭上,新仇舊恨一起報,幾人就把那人綁起來打了一頓。
夏意這就很尷尬了,雖然也算打擊了黑勢力,但於理,是那人偷竊在先,他還無意幫助其逃跑。
相當於無功無過,署長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人海茫茫,夏意對那人的外貌印象也不深刻,就算調了監控線索也不多,他本來對將功贖過已經不抱希望了。
然而讓夏意沒想到的是,沒過兩天,他發現自己居然被跟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