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

是沈嘉遇的房間里小蒼蘭香薰的味道。

這個味道問得邵洵頭暈目眩。

已經……快半個月了吧。

邵洵被沈嘉遇鎖在沈家大宅了已經快半個月了。

這段時間裡他幾乎都被沈嘉遇拿鎖鏈縛住手腳，困在他的房裡。

除了日升月落，他都快忘了他在呼吸著。

快忘了他曾經也聞到過外面陽光泄瀉的馨香。

剛剛被沈嘉遇囚禁起來的時候，他跟沈嘉遇鬧過，逃過，要挾過，甚至妥協過，服軟過。但沈嘉遇這個瘋子卻一味地油鹽不進，除了答案跟他在一起，其他的話他一概不接，怎麼也不肯放過他。

他懨懨地靠在床頭，無聊地擺弄著捆在手腕上的鐐銬和鏈條，聽著金屬摩擦產生的很是刺耳的唦唦聲。

眼神空洞洞地盯著他面前的沈嘉遇。

看著他在自己跟前隨意擺弄著一架古樸的鋼琴。

這架鋼琴是Steinway & Sons的古典系列仿70年代「約翰·列儂」斯坦威的那款。

是沈嘉遇輾轉託了好幾任賣家，花了比市值翻好幾倍的價格千里迢迢地從國外空運過來，特意送給邵洵的。

因為沈嘉遇記得邵洵提起過這是他最喜歡的鋼琴品牌。

可現在它就擺在邵洵眼前，他卻連撫摸一下琴身都不肯。更別說用他來演奏了。

而沈嘉遇自己的鋼琴水準僅僅停留在個入門，自己的琴藝完全配不上這架鋼琴。

沈嘉遇心覺，也只有洵哥才能配得上。

他自己玩兒了一會兒琴，覺得沒意思就又走過去陪著邵洵了。

發現他正一臉漠然地看向他擺在床頭的相框。

「是不是拍得很好？」沈嘉遇順著他的視線，拿起那副相框端詳了起來。

相框里放著的是一張合照。是在芭蕾舞系和西洋樂系合作排練的音樂劇《夜鶯與玫瑰》匯演結束時，照得一張集體合照。

照片中的邵洵站在舞台正中，正對著鏡頭微笑。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燕尾服，額前都散發梳成了背頭，站在舞台上是那麼利落灑脫，身姿挺拔，活脫脫一個意氣風發少年郎。

而站在他身側的，就是沈嘉遇，照片中他還穿著音樂劇的演出服，齊肩的短髮被梳了起來，看起來更加幹凈利落，雖然臉上還化著誇張的舞台妝卻不顯艷俗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柔和的媚態。

活像是從王爾德的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玫瑰花那般奪人眼球。不過照片中他只有一張小巧精緻的側臉。

因為那時，他正顧著抬眼看站在他身邊的邵洵。嘴角還不自覺地揚起，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這張照片也是他們唯一一張合影。

「唔，我們那時候多好啊，你看看，我的洵哥真好看。你這麼好，就應該站在舞台中央，享受所有人的仰望。」沈嘉遇輕輕摩挲著照片里他們兩人的合影笑道，「嗯，你的身邊應該是我。只有我，才有資格站在你身邊。」

「你什麼時候放我走。」邵洵冷冷地看著他。

沈嘉遇聞言手上一頓，有些掃興地輕輕抬起眼皮帶有警告意味地睨了他一眼。

現在在他眼前的邵洵，身上套了一件皺皺巴巴的白襯衫，馱著背弓著腰坐在床頭，雙手被鐐銬縛著隨意耷拉在身側，面色和唇色蒼白，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眸布滿了鮮紅的血絲，眼底充滿了怨懟和陰鬱；嘴邊還掛著沒修理過的胡茬，看起來就像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流浪漢，和他手裡照片里的邵洵哪裡還有一丁點兒的相似。

不。

他是邵洵。

就算被他囚禁了，頹唐了，邵洵就是邵洵。

天神不會隕落。

在他心裡，他永遠高高在上。

於是，沈嘉遇釋然地笑了笑，雙手捧著他的臉，說道，「別這樣，我已經退步了。不用你愛我了，只要你說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保證，立馬解開你的手銬腳鏈。是你不好，一直跟我唱反調。一點兒都不乖。」

邵洵絕望地閉了閉眼，「我說過了，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為什麼？！」沈嘉遇氣急了，他握住邵洵的肩膀，「為什麼到現在你還要跟我過不去！我對你不好嗎？跟我在一起難道委屈你了嗎？還是你覺得這世界上還有誰會比我更愛你嗎？！」

「你愛我？」邵洵彷彿從他嘴裡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朝沈嘉遇晃動了下他手上哐啷作響的鐐銬，戲謔道，「你就是這麼愛我的？」

沈嘉遇稍稍恢復了些神志，他坐在他身旁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溫柔道，「我不想這樣對你的，洵哥，可是我又太想得到你了。但是，你，你為什麼不能喜歡我呢？」

都是邵洵不好。

為什麼就不能喜歡他呢？

沈嘉遇真的要被邵洵逼瘋了。

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爭著搶著，用雙手捧到他跟前兒任他挑揀。

只是太過唾手可得的東西，在他面前就會變得理所當然。哪怕分給他們一個眼神都是不值當的。

他從來沒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裡過。

第一次動了真心，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就讓他栽了個大跟頭。

邵洵居然不願意愛他。

他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小公子，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他？

給他獻殷勤時受到的白眼，跟他說話時對他冷漠的態度，被他轉手送回來的生日禮物，每時每刻都在不斷刺激他的神經。

這種渴望擁有愛卻始終求而不得的瘙癢難耐的感覺深深刺入他的皮肉和靈魂，無休止地折磨著他。

是愛情也好，佔有欲也罷。

總之，他就算是不擇手段，也一定要得到他。

「為什麼？沈嘉遇，你從來沒想過要尊重我。」邵洵毫不留情地掙開沈嘉遇的手，「我也從來沒想過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你。我沒義務回應你的單相思，你自作多情也該有個限度。」

自從接觸了鋼琴，他的生活里似乎只剩下練琴了。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誰。

在邵洵眼裡，光憑沈嘉遇那副顛倒眾生的皮囊確實足夠吸引他的目光。

但是這層精緻的麵皮底下卻包裹著一個傲慢自負、囂張跋扈、自私自利，不懂得尊重他人的醜惡靈魂，跟他心目中的伴侶形象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幹。

沈嘉遇自嘲地笑了笑，「洵哥，你真的很會傷我的心。就算我有再多不好，我喜歡的心，全都是真的。你不能這樣對我。」

邵洵偏過頭去不看他，淡淡地對他說，「我對你只有一句話，放我走。」

他說罷，沈嘉遇的眼神里迸出一絲凶光。